《致神奈川的春》宁雁奴

3、第 3 章

　　一夜之间，桂花开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芬香。

　　青叶由希驻足在一株跟她身高差不多的金桂前，嘴角不自觉上扬：“桂花，不对，木犀……”
　　语言系统差点混乱。
　　庆幸前世记忆现在才苏醒，否则，带着20年记忆的自己，想要融入语言、文化环境截然不同的世界，只怕特别不容易。

　　“好香。”
　　她喜欢桂花的味……
　　“啊！”

　　一声惊呼。
　　脚步猛地一个后蹿。

　　“小心，碎玻璃。”
　　后背被一只手轻轻托起，不待青叶由希察觉，那只手很快离开。

　　青叶由希心跳怦怦，哪顾得上什么碎玻璃，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
　　隐含关心的询问，勉强唤回女孩慌乱的心神。

　　青叶由希一时间没多余的心思，在倾慕的少年面前维护一下形象，嗓音颤抖：“许多虫……”
　　柳莲二微怔，目光投向金灿灿一树的木犀，注意到有些树叶上蠕动着跟叶色融为一体的蛹虫，嘴角勾了勾：“叶蜂幼虫，不会咬人。”

　　根本不是咬不咬人的问题……
　　青叶由希头皮发麻。
　　刚刚自己凑得特别近，难保没有虫子落在自己身上吧？

　　突兀想起一件遥远的往事。
　　上一世也是初三，上课被后座同学戳了戳后背。
　　说：有一只虫子在她身上爬！

　　后座是男生，平常特别调皮，喜欢逗弄她。
　　原以为又在吓唬她，就没有理会。
　　结果……

　　青叶由希慌忙扭转脖子，试图查看自己的肩膀、后背——然而视野实在有限。
　　“青叶同学？”
　　“柳……麻烦你帮忙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虫？”
　　过于紧张，连敬语都忘了说。

　　“稍等。”
　　柳莲二稍稍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女孩。
　　青叶由希配合地在对方跟前转一圈……好像傻乎乎的，但总不能让人家围着自己转悠吧？

　　还好。
　　“并没有看到虫。”
　　“真的？”
　　“嗯。”

　　青叶由希顿时心情一松，令人坐立难安的难受渐渐消散。
　　是少有的急躁，快步走出这一条小路。
　　——路两边，散布着好几棵桂花！

　　不响亮的一声“当”。
　　碎玻璃丢入垃圾桶的声音。
　　青叶由希顿足，偏头看向垃圾桶前的少年。

　　“刚刚……让柳君见笑了。”
　　恢复冷静的女孩，努力绷住脸，心里却在抓狂：好丢脸啊！
　　还是在柳莲二面前。

　　柳莲二轻轻摇头：“我的资料里，并没有青叶同学害怕虫这一条。”
　　青叶由希挽尊：“也不是怕，就是……有点恶心。”

　　“是有什么故事吗？”
　　“啊。”
　　简直一言难尽。

　　可怕的记忆，青叶由希只想丢进垃圾桶，永远不再想起。
　　但……
　　听着少年温和的嗓音，不由自主就产生倾诉欲。

　　模糊时间地点，说起上一世的经历——
　　虫子顺着她的肩膀、脖子，一路爬到嘴唇上。
　　初三嘛，学习压力大，晚上熬夜看书，白天抓紧下课空隙补眠，太困了，感官格外迟钝。
　　直到，虫子落在嘴唇上。

　　手指下意识摁上去……
　　她从座位上跳起来，“啊啊”大叫。
　　上课铃正好响起，敬业的老师已经踏入教室。

　　同学们安静下来。
　　可想而知，她瞬间成为全班焦点。
　　甚至那天之后，她扬名整个年级！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那样社死的心情，让她恨不得投胎重来。
　　哦不对。
　　现在已经重来……
　　还是社死！

　　青叶由希猛地住嘴。
　　所以，她为什么要告诉眼前这人，这样的黑历史？
　　当真发烧烧坏了脑子？

　　女孩懊恼不已，恨不能扭转时间，捂住几分钟前自己的嘴。
　　意外的是，柳莲二没有像过去的同学那样笑她：“原来如此，如果是我的话，或许也会留下心理阴影。”
　　顿了顿，补充道：“是小学时候的事吗？青叶同学很勇敢呢！”

　　青叶由希蓦地瞪大眼。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安慰她……好温柔。
　　“砰砰！”
　　心跳又不受控制了。

　　青叶由希艰难地转移视线，迈出脚步，完全没有目的地前行。
　　“回班级吗？”柳莲二主动问。
　　“啊，不，我去图书馆。”
　　“这样……正好顺路。”
　　“哦。”

　　走出十几米，青叶由希倏地止步。
　　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扶额。

　　“柳君怎么不提醒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柳莲二却秒懂，回答：“我以为青叶同学想绕开有木犀的路。”
　　所以，朝着图书馆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
　　半晌，女孩咕哝出声：“好丢脸。”
　　柳莲二没有回应这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隐隐约约听到一声轻笑。
　　青叶由希不自觉打量褐发少年。
　　平直的唇角，淡淡的表情……她多心了吗？

　　柳莲二似乎对她的目光感到疑惑：“青叶同学？”
　　“没什么。”
　　青叶由希摇头，习惯性问一句：“今天柳君没有部活……”吗？
　　忽然想起来对方说过的，网球部三年级成员引退的事。

　　果然。
　　哪怕女孩话没说完，柳莲二依旧认真回答她这一句提问。

　　青叶由希沉默。
　　柳莲二……
　　虽然看起来不爱说话，但真的对同学很友善呢！

　　莫名的遗憾。
　　要是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
　　或许忍不到毕业，说不准她什么时候一个冲动就告白了。

　　“青叶同学……”
　　“嗯？”
　　“小学时候很活泼。”
　　“啊？”

　　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是说她差点吃到虫子大呼小叫的模样吗？

　　女孩不自在地抬手，装作梳理鬓角的乱发，嘴上含糊“唔”了声。
　　说起来，上一世初中时，性格确实比现在外向活泼。

　　直到“虫子事件”，自闭好长一段时间。
　　一下子沉静不少。

　　不过今生过分内秀的性格，主要是因为小时候不大会说话。
　　尽管没有记忆，却懂事得很早，觉得说话磕磕绊绊的自己太丢脸了。
　　慢慢养成想多说少的性子。
　　现在回想，幼年语言障碍也是潜意识里受到前世记忆影响吧！

　　青叶由希轻轻叹气。
　　就听到柳莲二问：“还在想虫？”
　　“没。”
　　女孩想起自己这回段考：“国语好难……”

　　下一秒，眼前多出个笔记本。
　　青叶由希呆了呆。
　　少年嗓音响起：“针对青叶同学的情况，我重新调整了笔记内容。”

　　“……给柳君添麻烦了。”
　　“不会。”

　　青叶由希抿了抿嘴，压下忍不住扬起的嘴角。
　　接过对方的笔记。

　　眼看图书馆快到了。
　　“柳君稍等。”
　　柳莲二跟着停住脚步。

　　青叶由希从书包里翻出一样小物件：“这个是吉祥结，送给柳君……”
　　不单单一根绳结，串着一大一小黄水晶，上面还有一个写着“平安喜乐”的檀香木牌。

　　东西递出去了，突然又感觉冒昧。
　　想开口解释，对方已经接过吉祥结。

　　“青叶同学自己编织的？”
　　“啊，嗯……手艺不好，见笑了。”
　　“手工很精致。”

　　就一个绳结，说“精致”有点夸张了。
　　这样想着，青叶由希无意识微笑：“这个绳结很简单的……”

　　“中国结？”
　　“嗯！”
　　“跟我看过的不一样。”
　　“因为有很多种编织法嘛。”
　　“这样吗？这方面我的情报有些缺失，青叶同学能说得更仔细些吗？”
　　“这种情报也要搜集？”
　　“啊，有用。”

　　青叶由希有些好奇，“有用”在哪里？
　　还是吞回疑问。
　　探问过多，难免显得自己好像别有用心似的。

　　回归话题上。
　　“还有团锦结，像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