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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用心雕成爱你的形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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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来了禄山,青瑜还没出过城。
她和焕王同乘一匹马出了城门,一路往北走去。
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禄山城被远远抛在脑后,目之所及便没有建筑物了,天地间只剩白茫茫一片。
青瑜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
南方多山多树,即便在相对平坦的农田里,视线也总会被哪里凸出来的小土包给挡住。像这种一目千里、大地同色、天地融接一线的壮景,还是头一次见到。
焕王一如既往的安静,青瑜也破天荒的沉默了一路。刚开始是怕吵到了焕王被赶回去;出城之后便沉醉于雪景,顾不得说话。
“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啊?”
沉默了一路,焕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青瑜一时没反应过来。
“长时间盯着雪看,会失明的。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青瑜听话地闭上双眼,本来亢奋的精神突然间放松下来,竟有些累了。坐在马上走了这么久,腰挺得都酸了。
青瑜索性松下劲来,往后一靠,缩进了焕王怀里。随手把他的披风拉过来拢住自己,只剩下头露在外面。
嗯,这样舒服多了。
感觉到青瑜的动作,焕王低头看了看,见她靠在自己怀里闭着眼一脸满足,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又走了一段时间,感觉到马停住了,青瑜才睁开眼睛。
他们的正前方,是一棵巨大的槐树。树干又直又粗,得四五个人才能合抱过来,但不算高。树枝呈伞状铺展开来,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枝干上盖着一指厚的雪,看上去就像一株雪白的珊瑚树。
眼前的画面,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青瑜在脑袋里快速地过了一遍,终于想起来:她在焕王的画里,看到过这棵大槐树。
有一段时间,为了多些时间相处,青瑜经常往焕王的书房跑。去了也不打扰他,就自顾地翻看书架上的画。
这棵大槐树,就出现在其中的一幅画里,是焕王画的。那时候青瑜还感慨过,羡慕他能到处走看不同的景色。
那会儿焕王应该是在一旁的沙盘上推演阵法。一直以为他没在听的,没想到不止听了,还记在心里了。
青瑜一时有些感动。
焕王的画里,应当是深秋的景色,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但是还没下雪。
照着印象中的画面,依稀的能辨认出远处的树林和山峰,现在都被白雪罩住了。
没记错的话,画里还有一条河,横在山林和大槐树中间。
青瑜眯着眼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河的影子。河面结冰之后,冰层上又覆了厚厚一层积雪,完美地融入了这白茫茫的天地。
“我记得这里还有一条河的,可惜现在看不到了……”
盯着雪地久了,眼前果然有些模糊。想起焕王的话,青瑜赶紧闭上眼,连人带头整个缩进披风里面。
马又动了起来,走了大概有一刻钟,停了下来。
“到了。”
青瑜从披风里钻出来,睁开眼。
入眼是一条三丈宽的长带,左右两侧比中间都高出有一尺。
这就是画里的河了,他们就站在河面上。
一匹马,驮着两个人,站在结冰的河面上。天气有些冷,马蹄时不时的在冰面上跺两脚。每跺一下,青瑜都担心冰层会裂开,他们连人带马掉进冰窟窿里。
还好,冰面很结实,半点要裂的迹象都没有。
焕王驾着马沿着河面慢慢走着,青瑜又缩回披风里,闭目养起神来。
又走了一段时间,半睡半醒之间,听到前面有喊号子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好像有很多人在敲东西。
青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震到了:本来空无一物的雪原上,突然出现了许多人,得有百十来号。这些人,有些在河面上锯冰;有些在往外拖冰块,刚才的号子就是他们喊得;还有一些人在围着冰块敲敲打打。
在京城,每个大户人家府上都有冰库,挖在地底下。冬天从河上取冰,运到冰库里封起来,藏到夏天都不会化。天热的时候取冰捣成小块,放在酸梅汤里,非常解暑。
可是青瑜瞧着这些人,取完冰后并不急着运走,还要对着冰块这敲敲、那磨磨。
辽东人何曾这般讲究了,总归是要捣碎了喝的东西,还要雕琢成好看的形状?
“他们在做什么?”
“做冰雕。”
青瑜在戏文里听过这个词。讲的是一个员外过寿,秀才想娶他的女儿,就给老员外送了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冰雕。青瑜一直以为冰雕是一种雕,心想这员外都长得跟雕一样了,生出的女儿得丑成什么样子,直笑秀才的眼光差。
现在见到了真的冰雕,才庆幸当初只是心里想了想没说出来,不然又得闹个大笑话。
想到冰块竟能凿出真人一般的模样,青瑜顿时来了兴趣,从马上跳下来,走了过去。
离青瑜最近的师傅,是一位白头发的老头儿,左手拿着铁片插在冰上,右手拿着一个小锤子,对着铁片小心地敲打。老工匠腰上还别着一排的铁片,形状各不相同。这敲几下,再换个铁片、换个地方继续敲。不一会儿,冰块就被敲得“遍体鳞伤”。
老师傅从腰间拿出一块布头,对着冰块连吹带擦,把表面的碎冰除去。原本四四方方的冰块,竟然变成一个马头。眼睛、鼻子还没有,但大体的形状已经出来了。
老师傅又拿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小铁片,继续敲,这次更轻了。敲了一会,拿布再擦,眼睛出来了。
然后雕鼻子。
弄好以后,老师傅后退了两步,上下左右看了一圈,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老师傅这里大致完工了,只剩下些许地方要精细处理,青瑜便转去其他的地方,继续欣赏。
这里面,狮头马头最多,还有天鹅、灯塔、鹿、宫殿、寿星,当然还有各式各样的狮身狮尾马身马尾,青瑜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雕刻的都很精细,一根根鬃毛都能分辨出来。
“参见王爷王妃!”
青瑜正看的眼花缭乱,完全没注意到焕王什么时候到了身后。一个打扮的像是掌事的人,也跟上来行礼。
掌事看青瑜对冰雕很感兴趣,便投其所好,问道:“王妃要不要上手试试?”
“这个看起来很难,我第一次见,一点基础都没有。弄坏了怎么办?”
“弄坏了也不过是一块冰,河里多的是。而且做冰雕本就是随心,无所谓好坏。”掌事的官话说的很溜,说话也中听。
见青瑜点头,掌事马上找人要来一套工具,拿给焕王:“王爷您教王妃做吧。”
青瑜没想到,他家王爷不仅会作诗、会画画,还会做冰雕。真是捡到宝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前年。出来散心,碰上他们,学了两天。”
嗯,学了两天,大概也没什么好期待的……
“你想雕什么?”
青瑜歪着头想了半天。狮头马头这种细致活她肯定是干不了,要找个简单点的形状,可太简单了也没什么意思。看着焕王,突然想起了秀才和老员外的故事。有了!
“雕个你吧!”
看焕王满脸疑惑,青瑜狡黠地笑笑,“雕个枫叶!”
掌事给他们挑了块扁平状的冰块,一尺见方,一寸厚。
焕王抱着胳膊,在一旁指挥:“先用刻刀,把轮廓画出来。”
青瑜实在是没什么绘画天赋,折腾了半天,冰面都快划烂了,也没画出一个能看的枫叶。
焕王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
“别用力,手跟着我动。”
行家出手,三下两下,冰面上就出来了一片完整的枫叶,叶片上的小棱角都清清楚楚。
画好了,开始雕刻。
学着老师傅的样子,青瑜左手拿铁片,右手拿锤子,轻轻敲下去。
看着别人做挺轻松,哪想到真正做起来这么难。
冰块冻得很结实,敲得轻了,只能敲出一些碎末;敲得重了又怕敲碎了。青瑜一手固定铁片,一手敲,还要拿捏着力气,没敲几下,胳膊就酸了。再看看冰块,只出了一个不到一指深的凹槽。
青瑜转过身去,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对焕王说道:“胳膊疼,敲不动了……”
焕王早已想到是这种结局,随时准备着。
从背后环住青瑜,托起她的左手把铁片固定在画痕上,握住她拿锤子的右手,不轻不重稳稳地敲下去。
不一会儿,枫叶的第一个角就出来了。
第二个,仿佛比第一个好看一些。
第三个,更好一些。
第三个,简直完美。
到第五个了。
焕王看着青瑜紧张又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天水先生那场戏,戏里面书生就是这么教小姐练字射箭的。再想想自己当初是怎么叫青瑜练字射箭的,太迟钝了……
“哎呀!”
听到青瑜的叫声,焕王才从回过神来,一看,最后一个叫角被敲掉了。
青瑜扭过头来,噘着嘴,很是不满。
掌事听到青瑜的叫声,以为她砸到手了,赶紧走回来。看到这个情况,马上过来打圆场:“王妃真是手巧,第一次就能做成这样,实在是太难得了。”
听掌事一顿吹捧,青瑜突然想到画图、雕刻都是焕王做的,没有他,冰块大概早就碎成渣渣了,自己实在是没什么资格再来挑剔。
眼看太阳偏西了,回城还要半个多时辰,两人就动身回府了。
冰雕太大不好运,就托给了掌事,晚上给送回王府。
冰雕送到的时候,青瑜惊喜地发现,缺的那个角已经补上了,一点都看不出破绽。
青瑜指挥着焕王,把枫叶放到后院,摆在昨天堆的雪人旁边。
有雪人王妃的陪伴,枫叶不再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