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梨花不是》顾且欢

2、第 2 章

　　成片的树荫底下还是很凉爽的，有种夏天的惬意。申月很向往恬静淡然的乡村生活，院子中央有颗比爷爷年龄还大的桂花树，搬把躺椅在浓密的树荫下，摇着蒲扇，听知了哇哇地歌唱，多么惬意啊！有一部日本的纪录片名叫《人生的果实》，申月一度醉心于那一对老夫老妻的田园生活，那是生活，也是爱情。
　　申月跟着梁远在树荫下沿着路阶走着。刚刚梁远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问申月，借用一下”就带走了申月。
　　快行至操场梁远终于停了下来。不远处空旷的操场毫无遮挡，空气中似乎在熊熊燃烧。
　　“你跟大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他突然开口，说的话也很突然。
　　申月瞥了他一眼，“是吗？”
　　大一开学不久班上要为院里的晚会出个节目，申月和梁远都参加了这次话剧表演，每天一起排练因而很快熟悉起来——一起泡图书馆、一起打乒乓球、报了同样的社团、一起参加社团活动——其实是申月成天跟着梁远，但日子也算过得快活而潇洒。
　　“是的，你手术之后就变了。”
　　不再成天跟着他了，不再来问他“有什么安排”“我也一起”。突然之间好像就和他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了。后来有个男生向她告白，她接受了。
　　“是吗？”还是这一句。
　　梁远望着低着头心不在焉玩树叶的申月，突然心里窜起一股怒火。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申月抬起头问，眼神里有些茫然，但大部分都是淡漠。
　　曾经的她是个多么热情如火的人，每天乐呵呵地跟在他的身边，她是梁远认识的第一个能把眼睛笑成月牙的女孩子，好像整个世界的光彩都在那两弯月牙中。
　　“你不喜欢那些人，为什么还和他们在一起？”梁远换了个角度问。
　　“正好缺男朋友。”
　　“缺男朋友？”梁远眉头皱起来，显然觉得申月不可理喻，“你要男朋友干嘛？缺了男朋友就不行了？”问完之后似乎觉察到有些失言，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又是一阵沉默。
　　申月终于觉得难耐，“如果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变了，我无从开口，所以也无可奉告，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舍友还等我去唱K。”
　　“等等。”梁远抓住欲离去的申月，沉吟了一下说，“既然你缺男朋友，那我来做你的男朋友。”
　　申月讶然，但很快反应过来，“不。”
　　“为什么？”梁远抓着申月的手陡然加了力，申月挣出自己有点疼的手臂，眼神有些闪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借口道“现在不想谈恋爱了”便匆匆走了。
　　下午的聚会氛围有些僵，吕晨丽和许婷婷一刻不停地一直在讲，生怕冷场。
　　“梁远和你表白啦？”黎梦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营造的其乐融融的假象。
　　“没有。”的确没有啊，他从头到尾哪有说过“喜欢”两个字，“他只是问我手术后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放荡不羁……毕竟你们知道，我大一的时候跟他关系还不错。”
　　“啊！是这样啊！我们都以为他跟你表白了！吓死我们了！”许婷婷如释重负地惊呼，“谁要是能收了梁远，那绝对是……我们所有女生的公敌！”
　　“那你还不让人谈恋爱了呀？”
　　“这叫有得必有失，真理啊懂不！”
　　隔天上午黎梦最先离开了，离开这座学校，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片天空。他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申月也只得配合得表情悲伤一点。申月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抑郁症了，感情淡漠——感情像是没了盖子的酒精瓶，不停地在挥发、挥发，最后见了底；有时候又像是厚实的氢气球，不停地膨胀、膨胀，可是没有宣泄的出口，只觉得内心无限荒凉与悲苦。忙忙碌碌的时候便也没有空想这些，申月于是总结——大概是闲出来的，因而从来不敢让自己太闲。
　　高铁在无限延伸的铁轨上飞掠。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机“叮咚”一声，申月放下手中的书，“我是群聊‘梅城一中’的言梓棋”，“新的朋友”申请添加好友的消息静静躺在手机屏幕上。言梓棋。
　　在申月的记忆中，言梓棋身材高挑瘦削，其时青春正盛，脸上通红一片，满脸的青春痘。高二文理分科后二人同分到文一班，关系不错，上课经常传纸条来着。只是高三文化生与小科类生分班之后，分到美一班的言梓棋莫名便与申月生分了。申月隐约记得，一次课间与粟蕊结伴去洗手间——美一班与教师办公室分别在洗手间通道的两侧，恰巧在走廊的言梓棋只嘻嘻哈哈招呼了粟蕊一句，对挽手在侧的申月视而不见。
　　“申月，还记得我吗？”好友验证通过后言梓棋的消息立马传来。
　　申月两个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微动，“梓棋兄，好久不见。”
　　“毕业之后打算去哪里工作？回家吗？还是考研？”
　　“正在去上海的路上。”
　　“我就在上海。”
　　啊，这么……不巧！申月在心里长叹。
　　同在一个城市总免不了见面，但是申月对久未联系的旧人有些介怀，他们知道自己的过去，知道自己过去是什么样，那是现在的申月所珍惜的，若是以这样截然不同的面目去见他，就好像撕破一层薄膜，不得不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从此，没人再记得那个整天傻兮兮乐呵呵的申月，从此，只剩这一个申月，她没有感情，便没有快乐。
　　“你的车几点到？我去接你？”温情的关怀在申月看来变成了咄咄逼人的连环夺命问句。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
　　“申月。”仿似熟悉的嗓音。
　　申月抬起头来，然后看到了梁远。
　　“诶……你怎么在这里？”
　　梁远欠身和坐在申月旁边中年男子交谈了几句，中年男子记下梁远手中车票的座位信息便起身离去。
　　“好巧啊！咱俩竟然在一辆车上！”申月还处在惊讶中。
　　梁远斜了她一眼没说话。申月有些讪讪的，见对方似乎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便又拿起手机，诶？借口这不自己找来了嘛！
　　“我和同学一起，不麻烦你了！”
　　“好！等你安顿好了，我请你吃饭！”言梓棋的夺命邀请回的很快。
　　申月有些烦闷地按灭了手机，一抬头撞上了梁远的目光，一时两人谁也没有移开目光对视了一会儿，申月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
　　梁远又转正头去还是没说话。申月不由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悄悄翻了个白眼看书去了。

　　“申月？申月？醒醒……”申月被人轻轻推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弧坚毅的下巴，再往上便是梁远那明亮的双眼，眼睑半垂着望着申月，有一股温柔的味道。靠得好近……申月呆了一瞬，猛地直起腰板坐正，脸上有些微微发热，暗暗深呼吸平复着异样的感觉，左手轻轻揉了揉眼睛道：“我睡着啦？”
　　“嗯。到了，准备下车。”
　　“你也准备在上海长期发展？”申月背着自己的小背包轻松地走着。
　　梁远手推两个大箱子，背上一个黑色背包，听到申月的问话斜了她一眼，面色沉沉地答道：“我大一的时候就决定了毕业来上海。”
　　“梁远，你毕业以后想去哪？”
　　“上海。”
　　“那我也去上海好了！”申月兴奋地跳到梁远面前，倒退着往前走。“反正我可不想留在北方，天气又干，雾霾这么重！”
　　记忆回笼似的突然闪现在申月脑中。“哦！是的，你以前和我说过！”
　　梁远看起来不想理她，申月讪讪的沉默了，到出站口的时候才终于找到说话的由头：“你要去哪儿？”
　　“陆家嘴。你呢？”
　　“啊！我去静安寺！那咱们就只能在这里分道扬镳啦！”申月打着哈哈，想从梁远手里接过行李箱，一拖……拖不动……
　　“你房子租好了吗？”梁远问。
　　“还没，去那边再看。你租好了？这么快？”
　　“……我在这边半年了。”呃……也是，申月想，大概也只有自己对工作这么不上心，班里的同学考研的考研，实习的早早就出去实习了，只有自己还以为自己才毕业一切可以慢慢来……马上要成为随时可能猝死的社会人了，现在就压力倍增该怎么办？房子啊、吃啊穿啊用啊的……想想都心累……
　　“要不然你去我那个律师实习好了？然后跟我一起住，我租的两室一厅。”梁远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