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异国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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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京城郊外近钟灵观一带是魏人寻春踏青的好去处，不但有杨柳垂堤、芳华漫山，就连河水溪流似乎也比京中清澈了不少。上巳日的这一路，人潮车马往来繁数，无论达官显贵或是平民百姓家的青年男女都愿来此处赏景游玩，也是寻求爱人表达爱意的良时。
愈往山上走人就愈少，屏去了喧嚷，只剩几驾形制不同的马车在行进，蹄声哒哒都清楚可闻。钟灵观门前修竹丛生，直接和外界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里面即是道家的清静之地。马车到了这里陆续停下，走出几个装扮精致的妙龄少女，留下家仆，互相携个伴便直往观里去。独有一驾轻简青盖的马车没有动静，半晌也只是下来一名侍女模样的人站在车旁守候。
“贞黎，她们可出来了么？”窗内伸出一只玉白纤细的手掀开车帷。
叫贞黎的侍女望望还没动静的观门，摇摇头，“还没……”话音未落听到几声低泣，随后刚进门没多久的小姐们竟一个不落地小跑出来，神情低郁，气都不多喘一口就栽进马车。“呃，现在出来了。我这就来扶您。”
钟灵观之所以能在偌大京都扬起声名，在于两点。一是这里常有不少贵家公子闲时修心养性，方才那些少女应当是领教过了。二就是它的祈愿确实灵，越是情急要事，越灵。
“信女景氏，诚以为女子无为，但愿觅得知心人，相夫教子终此一生。我景氏世代医家，自以为对得起家国，非无功于社稷。联姻事大，确是信女不可承受之重……”香堂青烟袅袅，景商祈愿结束，供奉过香烛，跪在蒲团上久久不愿起身。
侧耳室响起脚步声，渐近后带来幽幽白檀香气。“终身大事岂是求神拜佛可以改变的，姑娘自己不作为，还期盼天命自逆吗？”掀帘走进一个广袖墨袍，玉冠束发的青年。
少女被惊了一下，慌忙站起，匆匆抚平衣裙。贞黎连扶住她，挑眉冲向墨衣男子，“这位公子怎得这般不知礼数，竟偷听信女祈愿！”
“贞黎，不得无礼。见过襄国公府二公子。”平静了心绪，景商截住她轻声呵斥。转过身目光落在青年的袍角，“公子所言我自会思量，相信公子能够忘记今日所看到听到的。”她的下颌更收了点，屈膝半礼，携起贞黎便向门外。闲来无事，但自己对这桩婚事的意见，能少一个人知道当然更好。
看她转身离去，绿裙曳地，男子意外地扬起嘴角。倒不像是个遇事只知哭闹的闺阁女子，而且……
“你爹是真不给你这个小儿子安排差事啊，还有闲心在我这儿掺和人女儿家的事。”耳室又绕出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道士，语气调侃。
谢南臣嘁笑一声斜看空陌子道：“得，我可没这心思。你没听见她姓景啊，清平长公主家的小姐，还是和亲，谁想插这一脚。”他又低头扫视一眼自己全身，“不过她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我脸上写字了？”
空陌子幽幽望向门外，“你生来二十载，国公爷为你寻了天下多少名医，定不会放过咱们幽京景氏。景家姑娘虽不曾出诊，这几来几去听得多了，光凭望闻问切的望字，再有你早扬在外的美公子名声，能猜出来也不算太难。”
空中掠过几只白鸽，谢南臣闲闲看着，若有所思。
他想的不错，更不只是他，大部分人都没有替景商解困的想法或是能力，甚至她那位身为皇妹的母亲。若不是不争的母亲仅仅悲泣过后就应允此事甚至劝她认命，她也未必会走出这一步。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景商的身子随颠簸微微晃动，倚在车栏上回思起方才的事，发出轻呢：“只寄希望于神佛……我不会。”
谢氏接连几朝为侯为公，府邸也是在远离坊市的主街，这日有不少几顶官轿正在门前起轿，赶巧被钟灵观回来下车的二公子一头撞见。
“二公子回来啦！”管家看到他忙停下手中事务，施礼问候。
“公爷和夫人呢？这些是……”
“是几位大人刚和公爷商讨过朝事，公爷这会儿也还在书房呢。夫人午后倒是一直待在礼堂。”
低声应了，谢南臣随意地点点头，负手进府，踌躇片刻后叩响了礼堂的门环。谢夫人仍在阅经焚香，他只在旁边寻了一张铺席坐下，静静等待。
新添一炷香在炉上，谢夫人缓缓起身，看向身侧已扶上来的儿子，“观里替我去过了？”
“是，儿子不敢懈怠。”他答道，一手从腰间取下一枚符佩递上，“儿子还替您求了这个。”
谢夫人含笑满意地接过。她信道多年一直虔诚，嫁入谢家后碍于主母身份等多重事务繁杂，很少再亲去道观，好在如今这个儿子可以帮到她很多。默了一会儿，她留意到谢南臣在发怔，问道：“臣儿，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不舒服？”
谢南臣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事，只是想起今日在观里遇到的趣事。”
谢夫人拍拍他的手，浅笑道：“先不顾什么趣事了。陛下命公爷主理景家小姐远嫁氐部一事，你可知道？”
“这……儿子还未了解。”他并不知道自己家真的会和那丫头的婚事扯上关系。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已去求了公爷将此事交给你来办，”谢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要好好办。”
谢南臣诧异抬眼，“可儿子素来不理这些朝事的。父亲也是清楚，才从不……”母亲的眼神表现的很明确，他停住吞下剩余的话，后退半步行了个礼，“是，儿子一定安排妥当。”
谢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背过身道：“我怀你的时候碰上三面围国，公爷出征，重伤归来，我忧思受惊下虽将你保住却也使你落下胎里弱的毛病。这些年公爷对你看似疼爱维护，可这不是培养一个男儿该有的态度。”
“兄长能帮到父亲的，确实比儿子多。”
“那是因为他借着爱惜你的说法根本不曾给过你机会。将本该属于你的官位、爵位拱手让人，还是一个没了娘的庶子，整个幽京城怕是都在看我们国公府的笑话。”
谢夫人常在儿子面前抱怨庶出长子谢南清，但说得这么锋芒毕露也是头一次。
“儿子明白。”
六月十九，大吉，宜出行，宜动土，宜嫁娶，玉衡国景氏女商加封华阴郡主，遣嫁氐部三王子那珞巴，襄国公府二公子为执符钦使，即日启程。
广阳殿前百官林立，高台之上，盛装华服的长公主已落了一晚上的泪好像怎么也止不住，驸马景薛虽不轻弹男儿泪，脸色也甚是难看。拜别父母时，景商是最为平静的一个，无论行礼、辞言分毫不差，得体有度。
“去吧。”吉时将近，皇帝萧徵抬手按按她肩膀，似有宽慰之意，吐出二字。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但他是庆幸的，至少那珞巴点名求娶的不是自己的嫡亲公主。
“臣女拜别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愿玉衡国运绵长。”
这一拜，拜的是故国，别的是旧家，亦是她一世祈求的平安喜乐。
循例，钦使应一路跟随送亲车队直至到达遣嫁之地，谢南臣虽是例外不领实职，规矩也是不可破的。因此，他一路跟随景商车后，前面但凡有大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很意外，除了侍女的哭声，什么也没有。他认为总该有点动静的，从那日与今日的情形相较来看，不该什么动作都没有的。
可事实就是这仅仅一个最平常的、与过往毫无区别的送亲。换上氐族服饰的景商美得惊心动魄，那珞巴迎接时面上洋溢的笑容就如酿陈了的氐地醇酒。或许，所有人都该觉得这会是一场不错的联姻，不谈悲壮，也不存在太多国家大义，只是个异族王子对皇室贵女倾心钟情的故事。
回京的路上，连着几日都是漫天的火烧云，鲜艳、灼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异国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