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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疏影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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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楚阑走在铺着石子儿的小路上,眼前一片浓郁的紫色,或深或浅,勾勒出一片美丽的色彩模糊了四方天地。
  他想要过去寝殿附近的那方小亭子,捞回自己的玉佩。但他走到那方石桌前,却没有看见玉佩的半点影子。
  江楚阑疑惑不已,左左右右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看见自己的翡翠麒麟,他一边喊着“凌柒”,一边游走在这片藤萝林里。
  凌柒待在玉佩里边,是不可能自己跑掉的,不在石桌上,定是有人拿走了玉佩。
  可清雅峰上有结界,外人是没有办法进来的,若是祁山派的人……他们为何要拿他的玉佩?
  江楚阑想不明白这前因后果,着急地寻找着,突然肩上感觉到了一股压力,似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永安。”那人嗓音低沉,似乎永远都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将人远远地推开。
  那是一个清风霁月的青年,也是穿着一身青衫,偏偏穿出了温柔岁月的味道。他很久以前就是这样,温润,强大,将所有的情绪隐匿在笑容里,也攻于算计,为了祁山派付出一切。
  眼前这人,就是祁山派的掌门,他的二师兄——莫楚洵。
  至于江楚阑是怎么将他认出来的,不过是因为他们未入祁山派便相识,这世间能够叫他“永安”的人,只有两个,一是莫嫣然,二便是莫楚洵。
  莫嫣然已经离世,能以“永安”相呼的,就剩下莫楚洵一个人了。
  江楚阑抬眸望去,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只说出一声,“宇珩。”
  莫宇珩,是莫楚洵未入祁山派之前的名字,他们相识太早,私下里永远以旧名相称,以此来惦念一下过往时光。
  莫楚洵微微一笑,嘴角淡漠的弧度化开,终于散掉那些疏离的痕迹。他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块翠绿色的玉佩,递到江楚阑面前,说,“你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冒失,连自己的玉佩都能乱扔。”
  江楚阑接过了玉佩,确认凌柒还待在里边不曾出来,就回了一个微笑,“年岁未老,今年也不过三十。”
  三十岁,于他一个拥有无尽生命的元婴修士来讲,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一小截。
  莫楚洵笑道:“怎还是这般孩子心性。”他们入祁山派多年,什么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没有经历过,只要面对对方,才有一丝曾经的纯稚。
  江楚阑没有说话,虽然原身在外人面前高傲自大,心狠手辣,但在莫楚洵他这儿,不过是当初沂南城中的小少年,跟在他和莫嫣然身后,恣意笑着。
  原身这家伙,可以贱旁人如尘埃,也能视他人如珍宝。若是入了他眼,进了他心的,他可以为之舍去一切,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他们好。
  江楚阑安静了一会儿,说,“日后若是得空,也是能够像以往,饮茶赏花,谈天论地。”做回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
  “可惜,不曾得空。”莫楚洵苦笑,即使有那份心,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回到过往,哪里容易?
  江楚阑知道他的无奈,也不想再提过往之事,说:“好久未去见嫣然了,我们去看看她吧,她一个小姑娘家,待在那般昏暗的地方,大概会寂寞害怕。”
  莫楚洵听后,低声一句,“走吧!”声音很轻,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悲伤,总觉得有些轻微的哽咽。
  每一次提到莫嫣然,他总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毕竟,莫嫣然是他唯一的妹妹,莫家遭难之后,他们兄妹分隔天涯。
  他辗转多年终于寻回莫嫣然,可她又遭遇了顾家一事,被厉鬼杀死,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冰棺里,再也变不回原本那个鲜活的样子。
  他的亲人都离开,只留他一人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再无故乡。
  江楚阑知他难过,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里掺杂着一丝安慰,“莫想太多,快些走吧!”
  他们出了那片藤萝林子,走向屋檐翩飞的寝殿,周围的风景变化,树木变得愈发茂盛。那里有一处偏殿,像是经历多年风雨,有些古朴,掩藏在深深林中。
  偏殿里只布置了简单的桌椅,极少装饰之物,看起来极其素净。莫以为此处就那么简陋,偏殿里还有一间密室,是原身专门用来堆放灵宝的。
  可谓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他努力回忆着《三界楚歌》里描写的开启方式,扭动着书案上的一方金鼎,角落里的屏风缓缓挪开。
  屏风一收起来,就露出了一面漆黑的石壁,跟周围格格不入。石壁上有一块刻着天干地支的转盘,江楚阑上前拨弄几下,那石壁就渐渐下沉,露出一人高的洞口。
  虽然平日里原身用来堆放灵宝,但他也在密室深处建造了一个结境,通向端阳峰。
  端阳峰里边存放着一樽千年冰棺。当年莫嫣然离世,原身接受不能,一心想要复活她,为了保证她尸身不朽,特意寻了这尊冰棺。
  他找到了设立的结境,挥剑一劈,眼前就弥漫出一团团淡白色的云雾,不断地缭绕,模糊了周围景致。
  他和莫楚洵走进了那团白色的雾气当中,周围一片朦胧,但是下一瞬银光闪烁,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四面寒气将他冻了个哆嗦。
  江楚阑记得,原身为了保证此处绝对寒冷,还找了许多凝寒石,所以这里的温度比北疆极寒之地还低。
  凝寒石不是凡物,释放出来的寒气让江楚阑这个即使入了元婴期的人,也冷得发颤,他赶忙用灵气防护。
  四周变得清明,虽然不似外头那样明亮,但好歹嵌了几颗夜明珠,照耀着这里,不至于看不清周围景致。
  他看见一樽巨大的冰棺立在中央,夜明珠放置在冰棺的四角,将冰块照得水光幽幽,晶莹剔透。
  江楚阑隔着冰面可以看见一抹倩影,鹅黄色的衣裳像是水面上的粼粼波纹,荡漾开来。
  这个人就是莫嫣然了,江楚阑想着,随后走近了那樽冰棺。因为冰面的阻隔,他只能勉强看清她五官的轮廓。
  想她当年带原身回去的举动,想来也是一个温柔和善的女子,带着江南的烟雨汽,柔和世间所有的尖锐。
  那时,莫楚洵在淮安乐坊找到了她,将她带回了祁山派,因为她没有修行的灵根,所以备受冷眼。那些师兄姐多看不起她,故意刁难她。
  最过分的是一次外门试炼,那些师兄姐明知莫嫣然修为浅薄,偏偏遣她上去打头阵,猎杀妖兽。那时若不是原身来得及时,莫嫣然怕是尸首无存。
  原身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怒极攻心将那些师兄师姐得罪了个干净,打起架来毫不手软,甚至打坏了几个师兄的经脉,让他们从此无法修行。
  前掌门恼怒,将他打到辞雪峰中恶灵浊气最多的临渊境。
  在众人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原身负伤归来,傲骨凛凛站在司正殿上,睥睨众人,道:“弟子无错,上了演武场生死由命,他们输了,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如若不服,大可过来将我打死。”
  “若是我输,想必不会有那个脸面跟掌门哭诉,还请掌门告诉那些师兄,楚阑在演武场上侯着诸位师兄,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他望着众人,目光中的肃杀之意令人胆战心惊,此后无人敢欺负莫嫣然,也没有人敢挑战原身这个疯子。
  于原身来说,莫嫣然是他世上最重要的人,随着她的离开,原身失去了整个世界,如同行尸走肉,偏激,固执,疯狂。
  “嫣然,哥哥来看你了。”莫楚洵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动陷入沉睡的她。
  他眼角有些泛红,想起那年,江楚阑一身是血,衣袍上淡雅的墨青染成了污秽的颜色,怀里还抱着一个瘦小的人。
  怀中人早已失去了所有生机,宛若一具残破的木偶吊在江楚阑的怀里,白皙的脸上沾满了鲜血,一块块干涸的乌黑色。
  她很安静,闭眼模样那般乖巧,可惜,她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喊他一声兄长,对他展颜微笑。
  江楚阑神情惘然,眼里的杀气还没有完全散去,若癫若狂。他看着自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眼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莫楚洵苦笑,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家人,一夕之间,再次将他扔下,留他一人,踽踽独行在这世间。
  江楚阑看着莫楚洵嘴角的苦涩,知他难受,但他不是原身,对他们也没有那么深的情感,他只能演绎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却无法代替原身做些什么。
  他虽知道一切,却没有办法带入其中,也就感受不了他们的痛苦。无论怎样,他终究只是一个旁观者。
  在这个大熔炉一样的世间,所有人不过是造化里的一枚棋子,随命运摆布。
  那些离合悲欢,与他无关。
  他主动提出来结境看莫嫣然,不过是为了拿几块凝寒石,顺便在莫楚洵面前演戏,探一下虚实。
  他陪着莫楚洵待了一会儿,后来莫楚洵说想要单独陪一会儿莫嫣然,他就转身出了结境,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几颗凝寒石。
  【主人,你为什么老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看他们的命运?】明明已经书穿,成为了书里的一部分,却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它觉得这样的主人太过于……薄情了。
  “他们对我来说,只是书里的一个人物,原身经历过的种种,我都没有参与,也融入不了。”姜衍始终是姜衍,哪怕披了江楚阑的壳子,也改变不了他不属于这里的事实。
  凌柒叹气,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谁又能避免三千红尘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