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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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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宁当然是下意识拒绝。可俞诚不为所动,一定要来陪他。
江予宁这人很可爱。第一次见到俞诚的时候就心动,大着胆子也要凑到人家身边去。可对方对他表露好感了,他又害怕。
说到底还是不自信。他虽然不觉得自己多么肮脏可耻,却也意识到在这样一个社会里他这样的人该有的卑微。
喜欢是自己的事,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可被喜欢则牵扯到另一方,这就会让他感到紧张。
大白天的,俞诚稍微收敛了些,打电话叫人来开车送他回去,又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才去江予宁在的医院。
他到时已经快十点。何倚楹还没完全退烧,依旧吊着水,睡得挺沉。
俞诚在走廊上碰见了去接水的江予宁。
他很瘦,个子又不高,背影看着极其单薄。但是无论是他走路的姿势,还是双臂摆动的幅度,都显出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力来。
俞诚在心底讽刺地想:因为他爸爸是个阴沟里的黑老鼠,所以才会喜欢这样透露出阳光的孩子吗?又或者是,折磨这样的人格外有快感?
变态。
等江予宁从开水间出来,就被人用指头轻弹了下额头。
他受惊地抬头,却见到俞诚带笑的眼光。脸迅速地发烫,江予宁小声说:“你真来了啊?”
俞诚一手提着果篮,又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装着热水的杯子,说:“当然啦。看护病人既累又无聊,我肯定要来陪陪你的。”
俞诚很会说些让人开心的话,语气从容不迫,老叫人误以为他很真诚。
江予宁有些害羞地看他一眼,又说:“医院里全是病人,病菌又多,哪里适合你待啊。”
俞诚眨眨眼:“所以我要保护你啊。把这里的细菌全部杀死。”他笑得格外酷,“你闻我身上喷的杀菌剂,超级厉害的。”
江予宁知道他逗自己,却还是耳朵红红地凑近去闻了闻。
是超级好闻的香水味。既宁静又温暖的味道。
俞诚却猛地又靠近他,让他撞进了自己的怀里,以一个近乎拥着他的姿势让他往墙壁靠了靠。
江予宁一瞬间心跳加速,还没说出什么,就听到俞诚低头在他耳边说:“笨蛋,差点被开水烫了。”
他慌乱地扭头,看到刚才站的地上有一滩水渍,旁边一个没拿稳保温杯的阿姨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谢谢。”江予宁看向俞诚,脸都快烧起来了。
俞诚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说着:“走吧,进去看看你弟弟。”
“好。”
俞诚又随口问:“他怎么会发烧的?严重吗?”
江予宁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担忧:“不知道。我昨天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客厅,应该是吹了太久冷风又穿的少所以发烧了。”
俞诚不明所以:“小孩儿叛逆期吗?不睡觉吹什么冷风?”
江予宁笑了笑:“也就比我小两岁,跟你一样大。估计是心情不太好。”
俞诚用手肘推开病房的门,边走边回头低声对江予宁说:“你要是心情不好,就一定不要吹冷风,打电话叫我,我带你出去玩儿。”
江予宁心头一暖。虽然提醒过自己好多次不准轻信别人无缘无故的好,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沦陷。
俞诚观察着他的表情,嘴边漾起似有似无的笑,相当恶劣。
病房里一共三个床位,江予宁说他弟弟在最里面的那个靠窗的床位上,俞诚便迈开大长腿往那边走去。
这天天气偏阴,日光是一片白色,撒在白色的床单显得格外惨淡。
床上微微有一点拱起,那小孩儿输着液也不老实,侧着身睡,把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
从俞诚的角度看过去,只见到一点黑色的头发。在纯白色的床单上,柔软乌黑的发丝,格外有点斯文的味道。
俞诚将果篮和水杯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转身对江予宁笑了下,卖弄着自己的体贴周到:“你弟弟吃过早餐了吗?一直在睡?”
江予宁说:“输着营养液呢,他还有点烧,脸都还发着红。”
俞诚点点头,问:“你累不累?休息会吧,我替你看着他的动静。”
江予宁摇头,搬了把椅子到窗边,说:“你来这儿坐会儿吧。”
俞诚的确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他依言走过去,又不着痕迹地握住江予宁的手腕,带着他一同坐下,低声说:“那我陪你聊会儿天吧。”
江予宁特别不好意思地弹起身,说着:“我弟弟还在这儿看着呢。”
俞诚一笑,边向病床那头看过去边随口道:“哦?你弟弟难不成还能睁着眼昏迷……”
下一秒他猛地顿住,连抓着江予宁的手也顿时松开。
俞诚喉头发紧,盯着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怎么会是何倚楹!
他看上去那么的虚弱,半张脸都被遮住了,眼下一点青黑,而颊边又泛着因高热涌出的红色。
俞诚的心一瞬间沉下去。极痛,又极慌张。
“怎么了?”江予宁看他突然变色,惴惴不安地问。
俞诚几乎是急切地揪住他:“这是你弟弟?”
江予宁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啊。”
俞诚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怎么会,何倚楹怎么会是江予宁的弟弟!
他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脑子里警铃大作,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江予宁的手腕被他大力捏得发红,疼得不行了,他小声哼唧:“疼……”
俞诚霎时放开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好几圈。
江予宁说是寄居的家庭里的孩子。那,现在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
眼见着江予宁的眼神愈发变得疑惑,俞诚如坐针毡,他一下子站起身。
这地方没法待了。万一,万一何倚楹醒了……
他想要立刻离开,可他的心又感到一阵钝痛。
他的宝贝,吹了一夜凉风高热不退,是因为,他吗?
俞诚感到五脏六腑都被人抓在手里,那么脆弱的器官,被狠心地大力一捏。
他痛得要死。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马离开,杜绝被拆穿的风险。可他根本寸步难移,甚至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定在了病床上那人身上。
他明明,那么那么地爱他啊,一点也舍不得他生病难过。可他又坏到骨子里,把人欺负得这么凄惨。
江予宁满腹委屈,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在一边不解又迷茫地看着他。
俞诚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哑着声音对江予宁说:“抱歉,我突然一阵头疼,太难受了,你可以帮我去楼下买一包烟吗?”
江予宁吃惊地问:“头疼还抽烟?”
俞诚按捺住浑身的不耐烦,极苦涩地笑一下:“老毛病了,香烟可以帮我暂时缓解。对不起,你讨厌烟的话,我忍一忍也没关系的。”
江予宁莫名地被扣了顶帽子,却浑然不觉,还傻乎乎地摇头:“我……我现在去给你买。你先坐一坐,我马上上来!”
说完他拔腿就跑,背影是那么的急切,可俞诚看也没去看。
他捂着被一刀刀凌迟的心,屏息走到病床边去。
何倚楹睡得那样沉,根本不会知道俞诚此刻在他身旁。
俞诚蹲下去,一只手钻进被子里,捂住了他那只没扎针的手。
他脊背起伏,难过得无以复加,悄无声息地在心底说着:
“都是我的错。”
他让何倚楹受伤了。何倚楹这么骄傲的人,因为他,一个人吹着夜风,发烧了。
弄得这么狼狈,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
但他再也没办法做些什么了。是他自己,硬生生地推开何倚楹,像个傻子一样说了分手。
他根本不配拥有何倚楹。
他重复地说着:“对不起。”一点点握紧了那只因为高热而微微发汗的手。
可那只手,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过他。也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俞诚眼眶通红,从被子里抽出了手,颤抖着站起来,转过身平复着心情。
他都不知道!
何倚楹那只拼命的想要用力握住他的手,在暗暗地发力,伸直了指头!
他在梦里,也渴望着再一次握住俞诚,梦想着紧紧拥抱,难分难舍。
唉。可惜他注定希望落空。
床上那个人,睫毛颤动着,鼓足了劲儿想要睁开沉重的眼。
而窗边这个胆小鬼,抬手擦了擦通红的眼角,竟然就大步走向了门外。
江予宁喘着气,递给他一盒烟。
俞诚失魂落魄地接过烟,笑也笑不出来,挤出一句话:“对不起,我回家找家庭医生看一下,你进去照顾你弟弟吧。”
江予宁睁大眼,特别不忍心:“你这么难受吗?不要紧吗?”
俞诚有气无力地抬手,在他头上点了点:“别担心我了,我叫司机来接我就好。你进去看看吧,你弟弟好像快醒了。”
江予宁怔怔的,看着他不说话。
俞诚无奈,轻轻推了推他,又说:“你担心我的样子,真可爱。”
江予宁又可耻地红了耳朵,小声说了句“那你小心”才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进了病房。
俞诚带着沉重不堪的心脏走出两步,又顿住。
实在是太舍不得了,他告诫自己,只准看一眼。
贴着门缝,俞诚的心压抑难挨,悲凉又懊悔地投去一瞥。
啊,何倚楹真的醒来。
他在梦境里找了俞诚好久好久,终于让他给找到了!他闻见,俞诚最爱喷的那一种香水。
不管了。任性的何倚楹,一定要扑进他怀里,丢脸也无所谓。
于是,俞诚看见晕乎乎的何倚楹,一头扎进了刚走到床边的江予宁怀里。
那么亲密地搂住了他的腰,那么乖地用自己的脸颊贴上了他的胸膛。
那瞬间,俞诚听见自己心脏四分五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