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霓者慕星

1、第 1 章

　　绪卿五年三月四日
　　阿梅：
　　今天是你的生辰。
　　县府的梅花，又落了。
　　你在宫里还好吗？你是那么单纯的一个人，又怎么能在深宫里待下去？我想想都觉得心寒，让那样的你在那一潭浑水中度日……
　　我得跟你抱歉，阿梅。
　　我不知那件事的背后，竟然是和我预想的大相径庭的真相。
　　你还记得我们遇见的那天吗？先生早早地放了课，我闲来无事，去了山中散步寻景，竟然就循着水声寻见了你的山中浴所，又见到了那样的景象……
　　想来真是造化弄人。你是县官的千金，我只是一个穷书生罢了，又怎么可能攀上你？哪怕心中是那般的倾慕，你也只不过是天上的星斗，永远无法触摸……
　　上天偏偏让我们见面了。
　　我还能记得你是那样的活力，那样的单纯，竟然就那样原谅了我，你微笑着让我放心，让我不要说出去，你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无邪……
　　那是三月四日。梅初落的日子。我和你相遇的日子。
　　不知道为何，自那之后，我开始频频地看见你。散课后的时间，总能见你在学堂对面的茶楼上，你在和年岁相仿的小姐们的谈笑中，又总能看到我，总会冲我弯一弯樱唇，眨一眨一双秋水。那日路过县府，看见府中下人正在抬一台松木梯子。我心中疑惑，但还是照旧走了过去，直到次日，你穿着那双红布鞋，沁着汗珠站在房檐上冲我挥手，我才明白了些什么。
　　唉，阿梅，我可真笨。
　　初遇的那天，你就这样觉得了吧？我是那样木讷地看着，竟然就那么看着，看着水波溅起，覆住你的身子。你可莫取笑我，在那一瞬，我心里想的，竟只有洁白美玉般的你而已。而那天之后，你在茶楼上的笑容，你在房檐上的招呼，都在告诉我什么，只是，我真傻，我真傻……
　　如果我早些明白你的心，如果我再大胆一些，如果我放弃了进京赶考，如果我早些知道了那件事。
　　只是这世间终究没有如果。
　　又是一年三月四日。
　　我们已经是极为要好的至交好友，这是我将要进京之前的几天。爹娘给我备的行囊里，有两面铜镜。爹说，一面自己留着，一面留给至交。这是孪生的镜子，心有灵犀的。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那日，你家的府门难得的开着，而你也不在屋檐上等我。就连那架松木梯子也不见了踪影。我一瞬间以为你出了事，脑中一片空白。
　　哪怕没能见到你，我终究留下了镜子，托相识的管家转交给你。
　　离乡当天，直到关口，我都在等你出现。哪怕只是一个身影，哪怕只是一声道别。我只是想见到你，想见到你骑着你的爱驹出现在我的面前。
　　但你没有。
　　途中我多少次梦见你骑马奔来的样子，你轻声唤我的样子，你在檐上眺望我时的样子。最深、最真的一个梦中，我恍惚看到你就在我的前方，但是我看不清，也抓不到你。只有你前方朦胧的金色雾气，那样显眼，渐渐把你的身形吞没……
　　阿梅，终于等到中举的消息时，我是极高兴的。无论你是因为什么没能给我送行，至少，我又能回乡，又能见到你了。而且，我终于有了官职，有了资本上你府中提亲了。可是我太天真了吗？我看到的不是你，不是你的兄长，是未来的皇后，是未来的国舅爷。那不是你，我告诉我自己。我认识的阿梅是那样温柔，那样活泼，绝不是对我冷眼相待的那个人，更不会在我的面前，摔碎属于我们的孪生铜镜，摔碎我们的过去，从此一刀两净……
　　六年过去了。阿梅。
　　又是三月四，梅落的日子。说来奇怪，你叫阿梅，我叫秦落，而你生在梅落的日子。或许，我们终究是不同路的，是无法拥有交集的。我所看到的，只是梦境罢了，而这封信，也永远无法送到你的身边，给你看到。但我只求，当你想起落梅，想起铜镜，还能想起我，那个默默陪伴你的人。
　　梅花落了。每年都那样准时，好像在提醒我，你的生辰又到了。
　　如今的你，早已不缺为你祝寿的人。但希望你还记得我，还能知道，在这里，有我在默默祝福你……
　　真相，又有什么是真相呢？镜子里照的才是真相。
　　那是你的面孔，是你的眼睛，是你的一切，我喜爱的一切。
　　梅花落了。
　　你不许落。
　　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