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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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不久了。”谢亦示说。
迟云没有说话。谢馆之中，淡淡烟云在檀木家具之间游散，将坐在椅上的清俊修士笼罩起来。
“若人人都能修炼成仙，那世间岂不是要乱了套。”谢亦示用扇柄轻轻敲打着扶手，望着面前修士在云雾中忽明忽暗的脸庞，淡淡道。
“安雨他不过是个凡人命格，强行修炼，只能损耗元神。他现在已经活过了常人的寿命，即便不再修炼，也迟早衰弱而死。”
谢亦示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迟云的回应。迟云依旧沉默不语。朦胧云雾中，只能隐约看到他紧锁的眉头。
“你何必为此忧心。”谢亦示挥起扇子，赶走挚友身边的云雾，“就当养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宠物，不好么？”
“最后这几年，好好待他，不就得了。”
迟云合上眼，纤长的睫毛落在面颊上。他轻轻摇了摇头。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迟云说。
“我这是为你好。”谢亦示道。
迟云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道别。谢亦示也不留他，只是反复嘱咐他不要将弟子的事看得太重。
当迟云落在石山山顶的平台上时，已是夜半时分。月光将青石地面照出一片光华。
不知自己的那位小弟子是否已经睡下，迟云想，估计是没有的。
他缓步回到住所，简单打理过后，便躺到自己的床上。片刻之后，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迟云这几日颇为沉重的心情稍稍放轻了些。
他知道，这是安雨施的小小的法术。只要迟云一躺下，床边便会有花生长出来，整整围着床一圈。睡一整晚，他的头发上总是会落满花瓣。
不知为何，安雨总是对这种法术特别擅长。迟云一开始，是觉得安雨对他有意见。因为这么一躺，又被围上一圈花，实在是太像棺材里的死人了。
不过后来，迟云便知道，他的小弟子并不是在和自己闹脾气。
屋中十分安静。没过一会，他便听到房门轻轻的动静。
“师父睡了吗？”是安雨小心翼翼的声音。
迟云阖着眼，没有说话。他能感到安雨的真气，仿佛一团暖暖的火焰凑了进来。身旁的花瓣微微地动了动，香气更浓烈了些。
温暖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迟云的脸颊。“师父真好看。”他听到安雨低声嘟囔着，“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
迟云心中有些想笑。他能想象到这位弟子蹲在床边，傻乎乎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想睁眼看看他的样子。却又怕吓到了他，他便再也不来了，只好一直闭着眼睛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迟云感到安雨已经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他在床上静卧了一会，然后起身。
迟云的身上，一层白色的花瓣，带着芬芳香气，簌簌落下。他微微笑了笑，伸手小心将花瓣拾起收好。
天色已微明。迟霄站在床边，向外眺望。石山嶙峋的峭壁之上，星星点点的绿意迎着晨曦，仿佛淡淡的水墨山水。
原本这山上，是一点草木都没有的。迟云想。
他在石山的日子，也曾跟这高耸嶙峋的石山峭壁一样。荒芜而乏味。直至安雨到来，才点染了些许青翠。
迟云想起安雨说的话：“这里风沙太大，若是石山都盖上花草树木，师父的白袍上就不会粘上灰尘了。”
迟云脸上不禁浮起了笑意。这个小徒弟，虽然对草木知识上道，却连一个简单的理除灰法术都不知道。
哪天得好好教教他。迟云想。但他又觉得这么让安雨一直误会着，倒也不坏。
他是真心喜欢看这个笨手笨脚，却又活泼可爱的弟子，认认真真地在石山料理植物的模样。喜欢到恨不得建一圈巨墙，将石山跟安雨永远围在里面。
但石山却很大，处处荒芜，若是真变成一片苍翠，还不知要多久。而安雨……
迟云胸膛突然沉闷了起来。他摇摇头，推门离开。
然而开门的那瞬间，迟云看到天地茫茫一片白色。
他顿感讶异，此时还是春末夏初，又怎么会下雪？
正当这时，一层清香从迟云头顶纷纷落下，沿着长发滑落至地面。他抹下挂在发梢上的“雪花”，定睛一看，是小小的槐花花瓣。
迟云抬头，发现安雨在屋旁树上，墨发白衣，修长的身形仿佛一只鹤一般，卧在树枝一侧，正眨眼望着自己。
“怎么回事？”迟霄问道。
安雨站起身，从树上轻轻落下。他在怀中摸索，又掏出一大捧花瓣，纷纷扬扬撒在空中。
“师父，好不好看？”他抬眼看着迟云，笑容中有几分调皮，“是不是跟下雪了一样？”
迟云望着安雨，眼底有藏不住的温柔。他清了清嗓子。
“所以你就把槐花都收集起来，铺到我门前了？”他问。
“师父这几日一直外出，只有晚上才回来。”安雨挠挠头，说，“山脚城里春天的槐花开得很好看，但现在都谢掉了，师父你都没有看到。”
“所以我特地收了起来，想让师父看看。”
迟云的心弦随着清晨的微风轻轻动了动。他稍稍克制了下情绪，垂下眼，正色道：“槐花每年都开，我明年也可以看。何必要费那么大力气。”
安雨张了张嘴，似乎像说什么，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的一举一动被迟云看在眼中。迟云心中一紧，怕不是安雨觉察了什么。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安雨摇摇头。犹豫片刻，他道：“我只是看师父心情不好，想让师父开心一点，但看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式不太对。”
迟云挑眉：“谁告诉你我心情不好了？”
安雨指了指迟云住所旁的花草树木：“它们最关心师父你了，说你最近总是唉声叹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迟云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禁掐了掐安雨的脸颊。
“我当然不开心。”他挥手，凭空便出现一面水镜，正好照出了安雨脸上的黑眼圈，“你昨晚为了弄这些花，是不是一晚都没睡？”
安雨对着水镜左右端详一番，然后嘿嘿一笑，冲着迟云眨眨眼：“我都是已经是修士了。熬夜是修仙必不可少的环节。”
“尽是歪理。”迟云嗔怪道，将安雨拉进自己房间，令他躺在床上休息。
安雨明显变得紧张起来，后退几步，离迟云的床远远的。
“这是师父的床，”他道，“我怎么能在上面睡觉！”
迟云先是不解，但看到床脚落下的花瓣，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他忍住笑意，用咒将安雨定住，然后强行将他按在自己的床上。
安雨一动也不能动，神色紧张地卧着。不一会，迟云的床周围，便缓缓长出了花朵，整整围了安雨一圈。
迟云眯起眼睛，抖了抖床边的花枝，几片洁白的花瓣落到安雨的胸前。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知故问，看着安雨一副做坏事被发现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这个……那个……”安雨心虚，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开始上下转动，左顾右盼，“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很关系师父你的嘛，它们睡觉的时候都想看着师父，所以就自己……”
迟云见安雨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今天晚一些修炼，”他拍拍安雨的脑袋，说，“先好好睡一觉。”
待看到安雨老老实实点头后，迟云才解开咒法，离开房间。临行之前，他透过窗户，又看了躺在自己床上的弟子一眼。
安雨侧身卧着，耳根有些泛红。他缩了缩肩膀，小心地将鼻子埋在迟云的被褥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满足地轻轻哼了几声。
望着安雨，迟云心中只有无限的柔软，但却混杂着许多愁闷。
不管怎样，他想，一定要找到让安雨活下来的方法。
他还想和他一直看石山的春天，看到满山苍翠，看像雪一样的槐花在林间盛开。
然后不久后的一天，迟云发现跌落在山崖下的安雨。他一身血污，静静地躺在花丛中，气息微弱，仿佛死了一般。
迟云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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