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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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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的火车站里人头攒动,暑假正是客流的高峰期,游客里年轻的面孔居多。
穿过候车室里拥挤的人潮,江蓠上了这趟通往京都的火车。
她的行李实在简单,只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和一个布挎包,都是素雅的颜色,就是背上背着剑,立在座位旁边有些占位置。
正是盛夏,骄阳似火。动车一路经过的都是平原,乡村、田野、城市交替出现,没有什么新鲜的景象,看了一会儿就会感到厌倦。
车厢里有一半人都开着各种视听设备在看电影,另外有些气质比较成熟的人在看文件或闭目养神,很少有陌生人彼此搭讪聊天。
生活节奏太快,大家都是来去匆匆,已经习惯了封闭自己,不会花精力去与不相干的人交际。不过,现在正逢暑假,有不少学生结伴去京都旅游,车里隐隐洋溢着一股子青春的气息,偶尔响起清脆的笑声,渲染出轻松愉快的氛围,缓解了旅途上的沉闷。
江蓠坐在窗边,对面一排都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彼此好像都认识,身边的一对似乎是情侣,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交头接耳,或者头碰头地一起对着电脑屏幕玩单机游戏,旁若无人,亲热无比。
午间用的火车上提供的饭菜。
吃饱喝足就闭目养神,眯了不到一刻钟,江蓠耳边突然一阵惊叫。
她几乎是立刻掀开眼皮,往刚才尖叫那个男人的方向看过去。
男人正满头大汗地瘫坐在座位上,眼窝处一圈黑色,活像是连续熬夜几天的网瘾人士。
周围的人被他吓了一跳,都有些抱怨,男人只能不好意思地跟四周的人道歉,他礼数很足,周边的人也不好再说他。
江蓠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和旁边的小情侣打了声招呼,两人便把她让了出去。
她起身是想到两节车厢的交接处清静一下。
她穿着一身洗旧了的海青色的道袍,用发冠束着发,簪着玉簪,背上还挎着一根缠着层层布条的棍状物品,多多少少有些引人注目。
车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淡淡地笼在她周身,衬得女孩子身姿纤挑,容貌清雅,令人眼前一亮,吸引了不少年轻人的目光。
不过近年来传统服饰的势头很足,像那些个景点和古镇什么的,经常会来一些穿得古色古香的年轻人拍照。拍短视频,偶尔还要举办大型的活动,根本不算什么稀奇事。
乘客们顶多好奇一下她背上背着的东西,多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
江蓠自己也浑不在意,手里抓着一瓶矿泉水,慵懒地靠在车门上,一边看外面的风景一边喝水,偶尔扫一眼行李架,免得自己的东西被小贼偷了。
这时刚才那个无故尖叫的男人从她身边走过,看得出脚有些跛,走得很是不稳。
江蓠随意看了他一眼,人进了两节车厢交接处的洗手间,门随即上锁。
几分钟后那男人出来,背也变得微有佝偻,甚至关好门出来时,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扑去。
江蓠眼疾手快,搭了他一把。
那人抬头去看江蓠,神色实在憔悴,让江蓠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
“多谢小姑娘。”他道了谢,站定身子就往车厢走。
江蓠一直注视着他回到座位,那人坐下时,突然觉得背部和脚上的酸痛感一下子去了,摇了摇头,有些困惑,又因为实在疲惫昏昏欲睡过去。
江蓠很快收回目光。
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那东西缠上,被吸了精气,个人因缘,江蓠不好擅自插手。
一个小插曲过后,江蓠也很快回了自己的座位。
“哐当、哐当、哐当哐”
列车如同一辆沉默而凶悍的巨兽,飞速地行驶在轨道之上,窗外的风景转瞬即逝。
抑扬顿挫的女声从广播里响起,“各位旅客朋友,前方列车到站,京都南站。”
江蓠听见广播声便睁开了眼,这一站便是她的目的地,需要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叮咚!各位旅客朋友,京都南站,到了。列车停靠10分钟,到站旅客请及时下车。”
随着广播声响起,列车在快停下时发出几下撞轨的声音。
列车停稳后,江蓠拿上行李箱往外头走。出站的人很多,电动扶梯排了很多人。
她拉着一只小的行李箱,静静地站在那里,四周好像有屏障一样,让她没有受到热浪的袭击,给人一种阴凉的感觉。
“诶~”
有个男生从她身边路过,一脸惊奇地道:“美女,你是在扮道士吗?”
江蓠看他的表情就是单纯的好奇,就说:“你觉得像吗?”
“挺像的。”男生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头顶上的玉冠:“这是玉的吗?”
扶梯快到尽头了,江蓠随口解释道:“地方玉。”
男生“哦”了一声:“上面的花纹还蛮好看的,网上能买到吗?”
江蓠一只脚踏出扶梯台面:“我自己雕的,孤品。”
男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追问道:“那你背着的这个,是长枪还是剑啊?”
“这种管制武器也能带进高铁吗?”
江蓠没空理会他,抓紧脚步往前走。
川流不息的乘客很快将男生挤进人群之中,眼看着江蓠越走越远,他只能跺了跺脚,懊恼地离开。
江蓠,其实是一种香草,屈原的《离骚》里就有一句"扈江蓠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用以比喻高尚的品格。这个名字是她的养父江岸青在收养她后,翻遍了各类文学典籍给她取的,饱含了江岸青对她的美好祝愿和期盼。十六岁的时候,江岸青还给她正经办了及笈礼,取了"芷兮"二字,文雅极了。
她的养父江岸青是个正一派的火居道士,一身本事都是家传的,有个极有名气的师父,江蓠小时候见过好几次,后来只有生日才能见到这位师祖,今年的生日,师祖虽然没能出现,江蓠却收到了十分丰厚的礼物。
江岸青平日里以替人驱邪捉鬼为生,名声在外,解决了当地的几件大事,算颇有威望,江蓠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驱邪捉鬼的本事青出于蓝,琴棋书画茶艺刺绣虽然说不上样样精通,却也学了个七八成。
哦,还会烧的一手好香。
不过一年多前的寒假,江岸青手应华夏道协的邀请去接手京都的一座道观,说是道观人丁凋零,需要人接手传承。
道教八十六派,各派自有修行之法。
符箓、丹药、阵法、摄召不一而足。
道教之分宗派,实始自宋﹑金之间。一支道派,实际上便是以宗教为联系纽带的一个大家族,有共同崇尊的祖师,有共同遵循的代代相嗣的系谱,有共同的祖庭,在本道派内丛林财产公有。
不过就现在来说,道教已经不存在这么许多纷岐错杂的道派,过去的小支派,不入于全真,便是附于正乙,宗派之间,均能互相尊重,共同弘教。
京都那座云昭观如今便归入正乙门下,道法传承不易,道协自然不愿云昭观一脉就此断绝。
而且云昭观是真的香啊!
证照资格齐全、地理位置优越、坐拥好几亩的宅基地、道观内几乎所有的物品都是老物件,价值连城。
最重要的是!那可是子孙庙,产权归私人所有!
只是……事关一脉传承,须得慎之又慎才是。
只是恰逢道协有件大案子要办,江岸青也就答应了。当时江蓠正处于高考前夕复习的紧张时期,也就没有同去,而是留在了学校继续读书。
没想到,江岸青这一去就是一年多,两个月前,江蓠高考刚结束,就收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和包裹。
江岸青去世了。
江岸青不过才四十来岁,平日看着也才三十岁的道骨仙风模样,怎么可能会突然去世。
她一直记得那天,屋外的知了在不停地叫着,空气中没有一丝的风,江蓠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愣愣的,就抱着江岸青的骨灰,不说话、不吃饭、也不会哭,灵堂摆好了,江蓠就直挺挺地跪在那,看着白色的蜡烛上烛火忽闪忽闪,突然一下子意识到养父真的走了。
虽然并非亲生父女,但这十几年的感情却是真真切切的,眼泪慢慢地顺着脸颊流下,最后变成嚎啕大哭,来帮忙的邻居还在不断地安慰她:“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江岸青生前身后的一幕幕像是虚幻,又那样栩栩如生。
随着噩耗而来的,还有华夏道协帮忙寄过来的江岸青的遗物。
江岸青孑然一身,只有江蓠一人作伴,因此他早早立下了遗嘱,将所有的资产都留给了江蓠。
江岸青的资产不算多样。
一份名为云昭观的道观子孙庙的产权所有证,以及江岸青私藏的笔记和云昭观的前人笔记。
一个黑色的卡包,里头是一张华夏银行的黑卡,存款足足三百万。
一些文件夹,里头是云昭观里那些古董玩器、珠宝首饰、茶叶茶具的详细记录。
东西不算多,但每一样都分量十足,足够保障江蓠的后半辈子。
处理完江岸青的后事,高考成绩就出来了,江蓠的分数极为可观,可以填报国内任何一所大学,于是她索性填报了京都大学,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买了去京都的动车票。
江蓠下了车,到了出站口,远远就看见有个穿着道袍、眉眼端正的年轻男子屹立在人群当中,端着写了她名字的牌子站在那里。
他穿着月白色的道袍,束着冠,背上背着一柄长剑,这副打扮十分与众不同,使得人群不断向他投去探究的好奇目光,他却不以为然,往出口这里投来清清淡淡的目光。
江蓠拉着行李走上前:“你好,我是江蓠。”
道协派来接江蓠的道士叫鞠芷山,才不过二十来岁,是家传的正一火居道士,前段时间跟着江岸青在云昭观修行历练的。
江岸青去世后,他便一人守着云昭观,倒也是井井有条,听说江岸青的养女江蓠要来,便主动请缨来接她。
来之前两人交流过了,江蓠还提前把一部分行李寄了过去,都是鞠芷山收的,如今见到了人,便觉得眼前一亮。
单论外貌来说,江蓠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身材纤挑,五官精致,眉眼清雅,气质优雅。
虽然穿着一身朴素的道袍,却年轻漂亮得不像是过来继承一个道观的观主,倒像是大户人家品学兼优、知书达理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