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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慰以丹棘赠青棠(下) ...

  •   三两下破解了拦路机关,小凤心下警惕,暗中防备入了石洞,不想那石室正中挂着的,竟是罗玄的一幅画像,那个风雨之夜,还有其后的种种冷遇,一瞬间又充斥在了脑海之中,令她痛苦不迭,恍惚之间,这幅画居然变成了小滑头的脸,案上炉中香气尽散,鼻尖萦绕的,已是那幽幽寒梅。
      “凰儿,先不要运气。”说着取出一粒丹药,喂给了小凤。
      扶她坐好后,芳笙又点了她风池,天枢二穴,之后运功,迫出她体内中的阿芙蓉。
      纵然丹药绝妙,芳笙也不肯小凤有一丝凶险。
      小凤知道,除了余罂花,再没有第二个人,肯布下这么多圈套,非置她于死地不可。又想身后的小滑头有言在先,这次确实轻敌了,但面上不好承认,心中当然感念她来此地,千言万语,千情万绪,终化成了一句娇哼:“你说过不来的。”
      芳笙后怕道:“是我的错,你莫要生气,等出了这个鬼地方,你怎么罚我都行。”她脸上一丝清淡笑意,状似无奈,实则遮掩下了心中如潮思绪。
      余罂花却突然一掌打来,誓要直取小凤心口。芳笙运气的双手不停,移形换位,想都没想,代小凤受了这一掌,却将余罂花震到了一旁石壁上,令她当即昏死过去。
      若说平常,这样一掌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如今,芳笙身受迷药遗害多时,不久刚压□□内汹涌反复的寒气,余罂花方才,却恰好打在她百劳穴上,那是她阴气上涌时,必经之位,可谓至关重要,重重叠加之下,她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为了不使小凤察觉,她又强行运气,继续化解毒素。
      小凤对芳笙方才之举,大为撼动,又强自稳定心神,否则二人恐有不测,此时若贸然打断,芳笙处境将更为凶险,是以将二人功力,试着合在一起,只待自己迅速恢复,再好好探查芳笙脉息。
      好在一切顺利。
      芳笙倚向石壁,任由小凤把脉,只因她内伤症状,与寒气弥漫时,极为相似。
      “不过是阴气从中作乱,她伤不到你,自然也伤不到我。”
      就连少林寺中,那四个慈字辈的小和尚,她都不放在眼里,小小内伤,亦不足为虑。
      小凤待要详查时,余罂花已醒了过来,口中嘲讽道:“聂小凤,你可真有本事,都半老徐娘了,还能将这样一个少年,迷的七荤八素。”
      她谋划了多时,本以为今日大仇可报,谁知这个少年出来坏她好事,为了聂小凤那样一个女人,居然连命都不要了,真是愚不可及!
      小凤正握着芳笙的手,输送内力,不忙和余罂花动气,只是回敬道:“假血池图,阿芙蓉,为了杀我,你也是煞费苦心了,不就是一个陈天相么,可惜他已经死了,如今依旧有人真心待我,肯为我做一切,你却只能白白嫉妒。”上下看了看,又不屑道:“都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只知为男人牺牲,要死要活,真没出息。陈天相更是该死,他当初抢走了我两个女儿,其中一个,还不知被他遗失在何处,生死未卜,就冲这件事,他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你当初帮他抢我女儿时,就该料到今日后果了。”
      虽然对陈天相,小凤心中未必如此,但她说出的话,从不心软。
      余罂花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悲愤之下,冷笑不止:“是啊,你这种无耻寡义的人,他对你怎会有一丝恩情!你杀了他,居然还侮辱……”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芳笙对着小凤笑道:“从没见过这么聒噪的人,我不想她多嘴多舌,我只爱听你说话。”
      正是如此,余罂花发现了内情,向芳笙攻来,被小凤一掌打翻在地,竟使出全身气力一挺,不知逃向了哪里,洞口处五六层玄铁门登时落了下来,外面又封了一整块巨石,只能另寻出路。
      芳笙已饮了几口酒,待小凤再探她脉时,早与平常一般无二。
      一臂搭于膝上,她歪头问小凤道:“立时教训她,还是先待她前方探路?”
      小凤脸上愤恨,心中恼怒:余罂花今日是真惹到她了,她自然要亲手解决,等小滑头休息好了,她就叫余罂花好看!但凡小滑头有一丝不适,她一定将其五马分尸!
      二人暂歇片刻后,出了这间石室。
      此处就像迷宫一般,层层重重,环环相扣,似是没有尽头。
      小凤眼疾身快,一个起落,拦住了余罂花去路,却见她身旁,又多了四人。
      她嘲笑道:“哼,你一个人死不够,还要这么多人为你陪葬?”
      缠着方兆南而来的南北二怪,已为余罂花解开了哑穴,她对着一旁大喊了起来:“玄霜,快杀了这个女魔头,为你义父报仇!”
      玄霜二字,令小凤心中一惊,她三两下打掉女孩子手中长剑,撩开衣袖,果见有个玄字。
      小凤失神片刻,早有南北二怪,前来缠斗,二人口中还不忘调戏道:“美人也有功夫厉害的,此话诚不我欺。”
      代价就是,双双被打伤了气门。
      芳笙本是想过去,好好教训那两个态度轻薄之徒,竟被玄霜拦在了前面,而芳笙指尖竟凝聚了些寒气,向一暗处,发了枚冰针。
      玄霜脸上不可置信,又满是怨怼:“杀我义父,又辱他尸身的,你也有份了。”
      芳笙打算把一切承担下来,淡然道:“不是有份,而是一力为之,要报仇就来找我,别冤枉了她。”
      玄霜连连摇头:“武林中有谁不知道,你从不杀生害命。”
      芳笙叹道:“或许只是个误传。”随之痛心疾首:“他想杀凰儿,难道凰儿任他杀就是对的,他技不如人,自绝经脉,这也要怪到凰儿头上?”
      这样一个称呼,已然昭示二人关系。
      玄霜紧握手中长剑,疾言厉色道:“我义父才不是那样的人,何况聂小凤是个大魔头,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
      芳笙也想封住她的穴道,岂有女儿直呼母亲的名讳?一想她襁褓之间,就被迫与小凤分离,从小到大,皆因陈天相灌输,而不满小凤,又是陈天相将她抚养至今,这倒让芳笙息了怒火,只为这母女二人惋惜悲痛。
      又道:“我不过说到了他的痛处,他羞愤之下,要与我同归于尽,但我及时抽身了,难道我还要把命,搭给这样一个小人不成?”
      玄霜立时举起了剑:“你一而再再二三的侮辱先父,若不是你有恩于我们,我早就不听你这些胡言乱语了。”
      芳笙心中为小凤悲苦,不住冷笑道:“你义父不过是掳人亲女的小人,你口中的大魔头,却是你生身之母。不信,你大可以问问你那位好义母,她当初是不是和你义父合谋,从凰儿手中把你盗走,致使你们母女不得相见。”
      玄霜呆住了,随即一剑刺来。
      芳笙既不阻她,也丝毫未动道:“不然凰儿为何要看你臂膊?的确是你义父亲口所言,凰儿生下的那个女儿,臂上被人刻下了一个‘玄’字。”
      一时之间,打击太大,手中长剑叮铃落地,她双手掩面,不知向何处奔去。方兆南一直被二怪护着,并未受伤,见此,他向其余三人使个眼色,二怪虚晃一招,同时余罂花拍向洞内机关,四人一起抽身,去追玄霜。
      石洞不住摇晃,尘土飞扬,芳笙扶住小凤,亦早已用一把折扇,护在她头顶,落灰一粒也没有沾到小凤身上。
      “我就不信,她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小凤环顾洞内,已料出余罂花所为。
      而阴阳二气,早在芳笙体内横冲直撞,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心中想着:怎样都要撑到,带凰儿安全离开此处。
      芳笙又笑道:“真该带好兄弟一起的,他怎样都能探得出口,合我们三个之力,也能将那几道铁门打开。”又忽然想到什么,变戏法般,舒掌笑道:“凰儿,我们竟忘了这一对玉蝶。”
      小凤亦了然一笑,直接从芳笙腰间解下紫笛。
      “还是我来罢,你说吹哪一只曲子。”
      芳笙也不与她争,只道:“二十七字的《落梅风》。”
      双蝶在前翩翩指引,时而抵足翻飞,小凤亦半刻不肯放开芳笙纤掌,走着走着,只觉那掌内寒意大增,便以内力捂热,又忽而停身,原来地上有浅浅几滴血迹,指向另一石径,不细看时绝难辨出,此时双蝶也飞了过去,知道他们行踪后,她冷哼了一声,同芳笙踏上了此径,却忽见余罂花影子,在一岔路映出,似有意引开她们。见其现身,小凤先是顾及芳笙,又明白这是在调虎离山,便并未急着追赶,只等将那一行人一网打尽,同时心道:顺着那几丝血迹,加之玉蝶引路,他们定插翅难飞。
      见事未遂,余罂花只好拼尽全身力气,又向前缠斗,被小凤一掌打退后,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芳笙倒不在意道:“玉蝶快要找到他们了。”
      果不其然,左前方百步之后的一处石室,正是他们藏身之处。
      见有三人正合力打开一座石门,小凤倒也不忙动手,打算以逸待劳,待他们成功后,再一网尽扫不迟。
      只听一声巨响,巨石炸裂开来,余罂花催方陈两人先走,她与二怪,合力断后。
      小凤依旧不理会这三人,一掌将他们扫到一旁,另一手只顾紧握住芳笙,携她一起破水而出。
      这下可以好好算总账了,于是余罂花被小凤打入了深海之中,再要收拾二怪时,芳笙拦道:“凰儿,这里有我,去追玄霜罢。”又想此处离少林寺不远,她和小凤商量道:“若遇到和尚拦路,芳笙盼你能稍稍留情,此间事了,我会和你细说。”
      方才自己已为她输了内力,而她的功夫那二怪也远远不敌,思及此,小凤一挥锦袖,踏枝而去,却留下了一句话:“少林寺的几个小秃驴,还不配我动手。”
      芳笙远远对她笑道,竟有如在她耳畔窃窃私语:“岳主何等豪杰,芳笙铭感五内。”
      不舍之间,倒转身道:“你们两个,是依平常那般,单打独斗,还是捐弃前嫌,二人携手?”
      北怪却上前指着她道:“小兄弟,你胡说什么。”
      南怪忙反驳道:“错了错了,北怪你错了,你看他雪肤花貌,唇红齿白,秀眉入鬓,凤眼生辉,倒像个小姑娘,和那位美人一样漂亮,也是个大大的美人啊!”又忽而问道:“北怪,你看他像不像一个人?”
      北怪摇头晃脑,围着芳笙转了两转:“南怪你眼神还是那么不济,我看他像两个人,不就是方才那……”
      “既然二位意见相左,就让我替二位选罢。”
      芳笙面上无喜无悲,出掌有如大海波浪兼天,磅礴无畔,二怪连她衣袖都沾不到,早已被席卷在地,二人同时惊道:“摩诃掌,你到底是何人?”
      她嘴角微扬,不屑中,暗含一丝调侃:“你们两个少林寺的弃徒,也配问我的来历?”
      二怪总算不再争执各自武功长短,合力向芳笙攻来。
      她又出指寂然绝尘,宛若置身疏松残月之间,其后指尖似朵朵青莲,渐次盛开,正是佛门绝技,妙生指,已将二人点在当地,非三五日,难以脱身。
      “记住,以后再敢对冥岳岳主无礼,这就是你们下场。”说罢,又以波旬掌,将一旁巨石化为齑粉。
      二怪皆不由心道:可见越是美人,功夫越高。
      若非此二人出身少林,芳笙今日绝不会轻饶。她又对身后一人道:“回去,若你就此折返,方兆南会安然无恙。”
      梅绛雪笃定道:“你从不伤人性命,并非误传。”
      芳笙冷然一笑:“只是没杀过,并非不会杀。不妨告诉你,为了她,我什么做不出来,你对方兆南,不正是如此?连自己母亲都不肯认,还要与她作对,甚至将师恩全然抛在脑后。”
      她心下一震,面上依旧平静:“你一直不曾拆穿,我还是要谢过你。”
      芳笙只是不想让小凤伤心。
      小凤要对方兆南出手时,梅绛雪就想现身相救,却被一枚冰针点住,动弹不得。眼前情形,更令她暗自计较道:如今看来,先不能与罗芳笙为敌,可长此以往,此人定会对兆南不利,也会令江湖腥风血雨,自己怎样都要试着劝他一劝。
      “你帮她屠戮武林正道,一定会受千夫所指。”
      芳笙却倨傲道:“我若果真在意虚名,也就不配喜欢她了。”
      不欲再和她多言,芳笙取出了一个玛瑙瓶。梅绛雪正要再劝时,幽幽晕倒在地。
      “这香我若不解,你就别想醒来了。”
      将梅绛雪放在白雁背上,她才服下仙鹤送来的七叶九芯碧萝。仙鹤轻啄了她掌心两下,似在安慰,又似在教育:你又任性了。
      芳笙轻抚其羽,笑道:“好兄弟,只能烦你,将我送上少林了。”
      小凤闲庭信步,前面二人却慌不择路,果真逃上了少林,守山石碑上的“擅闯者死”,又岂能拦住她这位冥岳岳主,而那两个人,却被一群和尚阻下了。
      小凤自然不会将这些光头放在眼中,只看着玄霜,不禁柔声道:“跟我走。”
      却听得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聂施主,别来无恙。”
      小凤转眼一瞥,原来竟是故人,与她仇深似海的故人,她反而按耐着寒暄道:“大方,我们又见面了。”
      少林方丈道:“老衲的确没想到,会有再见之日,看来曾经杀戮,又要由你延续了,聂施主,你娘当年惨淡收场,还不引以为戒吗?”
      小凤怒极反笑:“哼,当年?若非当年你对我们母女赶尽杀绝,我又如何冥岳之尊,成为一方霸主,看来我要好好谢你才是。”说罢,出掌若疾风骤雨。
      趁着二人相斗时,方兆南带着玄霜向山上跑去,见此,方丈亦叫那几个和尚,护送他们而去。
      少林方丈,又怎是冥岳岳主的对手。大方渐渐败下阵来,小凤一指,令他禅杖脱手,又一掌当胸直取,便不再与他打下去,带回女儿要紧。
      一路上山,如入无人之境,方才的一群和尚,又不知死活来拦她。怒气冲冲之下,却瞥见了芳笙身影,她便仅将这群人拂倒在地。
      “聂小凤,你胆敢伤我弟子!”
      芳笙却将这位少林方丈,同玄霜一起点住,二人如被冻住的柳叶般,但周身竟如沐春风,这一招分寒送暖,正是疗伤的手法,而那个方兆南,就任由其倒在一旁了。
      她只道:“家务事,方丈最好别插手。”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小凤”,内力浑厚,芳笙想:看来此人就是凰儿生父了。
      小凤这才发现,已身处达摩洞前,这里正是那人逃避世事之地。
      只听洞内人又道:“当初与你一别,如今已十六年了。”
      小凤有些感慨,也喃喃道:“是啊,十六年了。”
      洞内人又问道:“小凤,你好久都没来拜祭你娘了,你近来可好?”
      达摩洞结下了层层蛛网,的确很久没来此地了,但她一直致力于,完成母亲未了的心愿,她也即将一统武林。
      “看来,你并没有放弃报仇,当初你只是在骗我。”长叹一声后,又劝道:“昨日少年今日老,事如春梦了无痕,当年之事,应当年之人了结,小凤,你放下罢。”
      这句话令小凤连连恨道:“你背弃我娘,躲在这个石洞里,到底是谁放不下?你躲在洞中,人人都当你是高僧,娘和我又做错了什么,都要被最亲的人遗弃!你欠我们的,怎可不还!”
      洞内人叹息道:“此为祖师忏悔之地,小凤,不要再被仇恨蒙蔽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不住嘲弄道:“达摩可以忏悔,你却只知逃避。”
      “阿弥陀佛,我在此处,只是个犯了戒律,一心赎罪的和尚,出了石洞,我就是魔头之父,我以自己为耻。”
      芳笙听不下去了,正要上前与这老和尚理论,却见小凤摆手示意,叫她不必担心。
      为打消小凤执念,洞内人又讲道:“从前有一老妇人,晴时担心无人买伞,雨时担心无人买鞋,无论阴晴,她皆不得开心,有人叫她这样想,晴时会有人买鞋,雨时会有人买伞,从此这老妇人无限欢笑,是喜是忧,是佛是魔,皆在一念之间。”
      小凤亦讲道:“从前有一农妇,她偷了死尸身上遗物,被人看见后,她辩解道:我是被逼的,不偷就会饿死,而这看见的人,从此也得了一个道理:我此身亦不得已,不偷,我同样也会饿死,大家都是迫不得已,只不过,你是佛,我是魔。”
      “阿弥陀佛,一切我见,皆是虚妄,若离于我,则无邪执。”
      这一段话,已用上了《达摩残本》中的高深佛法,若听到的人心怀强烈执念,稍有不慎,就会如坠深渊。
      芳笙挡在小凤身前,连衣角都未动便化解了来势。又回头笑道:“凰儿,诵经论佛终究乏味,你在一旁暂歇片刻。”
      言下之意,自是“一切有我”。
      小凤虽一向要强,又不肯人前示弱,但有人时刻将她护在身后,她心中也是欢喜的。点点头,又柔声嘱咐道:“千万当心。”
      芳笙与少林渊源颇深,寺中现有的这些和尚,按俗家之言,算来都是她的子侄徒孙,她也从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只这洞内人,好歹是小凤生身父亲,是以在态度言辞间多有尊重。
      只见她执了佛家之礼,又暗运内力,朗声道:“觉生大师,晚辈罗湘,在此稽首了。”
      湘为名,芳笙为字,直接自谦其名,而不用其字,稽首意为跪拜父母大礼,足见芳笙真心。
      小凤自然知晓其意,一时心中甜蜜异常。
      洞内人回道:“阿弥陀佛,老衲久未出达摩洞,竟不知江湖上,新进一位少年奇侠。”
      她淡然一笑:“芳笙不敢当此重誉,斗胆向大师讨教了。”
      罗湘,罗芳笙,这五个字,还有与那些笺子上,一样的寒梅清气,倒令大方想起来了:少林曾历经过一二危机,皆由这位湘君化解,可他又因何要助纣为虐?
      而觉生闻得此话,对这少年来意,也有些了然于心。
      “施主但讲无妨。”
      只听她言辞间,锋芒初露:“既有其因,当有其果,大师既造其因,何以不担其果?”
      洞内人解道:“老衲在达摩洞,潜心笃行十几年,不曾出此半步,为的是赎此一身罪愆。”
      芳笙冷笑不止,言辞越发锋利:“若佛祖真能显灵,又因何人世间贪嗔痴恨,从未断绝,贫富贵贱,始而无终。佛祖更不能令先人复生,大师之赎罪,只不过求己心安稳,只为给大师的正道同袍一个交代,却有半分对的起故人?既做了人家父亲,竟未抚养过女儿一日,只顾自己空对石像,却任女儿自生自灭,可见赎罪之说,不过空口浪言,无中生有。大师尚不通为夫为父为人之道,又去何方修得成果?又向何人赎此重罪?大师连自己都渡不得,又有何颜面斥责清醒之人?”
      微默片刻后,洞内人又痛惜道:“媚娘之罪,她已以死赎之,小凤枉造杀孽,老衲不能让她再铸成大错,重蹈先人覆辙。”
      这话小凤难以忍受,怒责道:“你还有脸提我娘!她又有什么罪过!若非被你废了武功,毫无还手之力,她又怎会死于非命!”
      觉生当初为给三帮四派死去的人一个交代,便当众废了小凤母亲的功夫,以求将事平息,不要再互相仇视下去,却不料害她被三帮四派围攻,死在了年仅十岁的小凤面前,这是小凤一生的恨事。
      芳笙抚了抚小凤脸颊,宛似不经意中,指尖带去了她眼角珠泪,却道:“你们为何觉得,她所作一切是错?她担起身上重任,做了自己该做之事,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样的人,何错之有!你们凭什么加以指责!”
      一阵沉默,洞内人悲悔道:“志在嗔怒,故不得脱,志在淫佚,故不得脱,志在愚痴,故不得脱,我一身罪孽,一生难脱,我只希望,她能不为往事所困,从新做人。”
      小凤冷笑不已,揭穿道:“到底是谁不敢正视眼前,又耽于旧事?口中说着罪孽难脱,却是在自怜自哀,我不像你这样虚伪,更不需要悔过什么,这些没用的道理,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听罢!”
      耳闻此揭,芳笙却不由嗤笑道:“志在释孽,故不得脱,志在放下,故不得脱,志在得脱,故不得脱。大师既云诸法皆空,岂非赎罪当空?达摩洞自也是空,却又为何固步于此?可见难空,‘魔头之父’四字,更是不空。芳笙观大师,与少林无寸功,与武林无寸德,更与妻女无寸心,若当真持悔过之意,这世间声名二字,又岂会将大师生生困住?”
      洞内人先不去劝小凤了,反而叹息道:“施主此言,亦是妄执难空。”
      而她看着小凤,深情如许:“芳笙注定是入红尘之人,无法做到五蕴皆空,也勘不破世间情缘,可芳笙一向明白,自己所求为何,不像大师这般,口中云空,心中不空,身堕迷雾尚不自知。”
      小凤见他依旧执迷不悟,倒对芳笙软语道:“无须再和他多言。”而后对着洞口,放下了狠话:“既然你决心不出达摩洞,更不肯向我娘赎罪,也好,我今日有言在先,少林必将不复,有本事的话,天崩地裂你也寸步不动,就躲在里面,苟且偷安一辈子罢!”
      又看了玄霜一眼,终是作罢,她身边有小滑头,也算心满意足了。
      当是时,芳笙几乎耗尽了心力,小凤不知,对她娇声道:“我们走罢。”
      芳笙一笑,刚想握住她递来的葇荑,忽然转身,一口猩甜,再也压不住了。只见桃红点点纷如雪,草白丝丝凝若霰,芳笙连血都带着寒气,落地即冻。又身子一软,仿佛玉山将颓,却被小凤紧紧抱在了怀中。
      她仍强撑着安慰道:“我没事的。”虽气若游丝,却不忘道:“饶他们一命罢。”随即两眼一黑,陷入了昏睡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慰以丹棘赠青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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