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布兰卡的来信》凡朗克

19、试探

　　回到加布住所，卢卡斯没急着下车，而是从副驾驶前面的抽屉中找到一个小盒子。他从盒子里面翻出一根大头针和一块医用胶布，又把左边胳膊的袖子挽上去，用针把小臂内侧扎出了血。在血流出来之前，他又立即用胶布把伤口粘好。

　　收拾妥当后，卢卡斯竟然第一次在加布门口不想下车。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加布：他仍然深爱着加布，不愿意去做任何伤害加布的事；可他却不得不欺骗加布，甚至不得不去试探加布；他尤其害怕面对真相，如果V部门的指控是真的，如果加布真的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加布和自己在一起只是为了套取情报——卢卡斯痛苦地捂住了脸。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卢卡斯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向后捋了捋头发，下了车。

　　“你拿威士忌了吗？”加布对着刚进门的卢卡斯说道。

　　“拿了，是丘吉尔的私藏好酒。”卢卡斯这次没有忘记亲吻加布。

　　加布把卢卡斯拉过来，加深了这个吻。然后加布又把卢卡斯左边的袖子拉上去，看到了医用胶布。

　　“你真的去献血了？”加布问道。

　　卢卡斯眨了眨眼，没有回答。他还是不能熟练地对加布撒谎。

　　“很好。”加布把袖子放下来，直视着卢卡斯的眼睛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和情妇厮混去了呢，所以昨晚你对我才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卢卡斯有些疑惑。

　　“在床上。感觉不太一样。”加布仍然凝视着卢卡斯。

　　卢卡斯无法直视那双澄澈迷人的绿色眸子，只能避开加布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加布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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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聚会非常热闹。年轻人们伴着欢快的音乐放肆地舞动着身躯，几个画家在一旁的桌子上吸着某种粉末，之前还素不相识的男女在角落里贴紧拥吻。德军的轰炸越发频繁，人们抓紧一切可以放纵的机会，把每一场狂欢都当成最后一次。

　　卢卡斯毫无兴致。他一晚上都在暗中观察加布和什么人来往。

　　“我的朋友真没礼貌。”加布端着一杯酒走过来，对卢卡斯抱怨道：“我以为他们至少会吃点东西的，而不只是喝酒和乱来。”

　　卢卡斯尴尬地笑了笑，说：“我邀请来的同事和朋友也没好到哪去。”

　　“一半的人我都不认识，聚会的消息在汉普斯特德传得真快。”加布抿了一口酒。

　　“没关系，派对嘛。”卢卡斯回应道。

　　这时从楼上房间传来了一些动静。加布皱了皱眉，说：“你可以上去看看吗？我不希望有人在我们的房间里乱搞。”

　　“没问题。”

　　卢卡斯走到楼上加布的房间，打开门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来过。刚要走出去，就被人又推了回来。是乔治。

　　“是我。听着，”乔治转身关好门，小声对卢卡斯说道：“我接到通知说你正在执行任务，但不知道是什么任务。”

　　卢卡斯看着地板，没有答话。

　　“作为你的朋友，我只想提醒你一下：如果V部门要给你大家都在谈论的那个职位，卢卡斯，就是要你负责法国登陆日的行动。但他们不会只叫你去面试。”乔治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

　　卢卡斯睁大眼睛看着乔治，迫切地想知道他接下来的话。

　　“他们一定会考验你。”乔治补充道。

　　“考验？”卢卡斯挑了挑眉，“怎么考验？”

　　“我不知道，这远远超过了我的安全级别。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让他们滚得远远的。”乔治一边说，一边转身开门出去了。

　　卢卡斯思索着乔治的话，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如果乔治说的是真的，那么对加布执行的靛蓝程序一定就是V部门给他的考验了！只要自己走完程序，这场噩梦就结束了。想到这，卢卡斯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连下楼时的脚步都轻松了很多。

　　卢卡斯走到楼下，看到加布正和一个男人交谈。这个男人大概有六十多岁了，精神矍铄，看上去非常精明。他戴着一副圆形眼镜，抽着烟斗，穿衣打扮显得一丝不苟，有点不太像英国人。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卢卡斯的肩膀。

　　“卢卡斯，我还是赶来了。”说话人是隆巴德。

　　卢卡斯有些惊讶，刚要说话，加布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抢先说道：“隆巴德！我没想到你能赶来。拜托你不要也喝醉啦！”

　　“我正打算喝醉，你可以给我拿些威士忌加苏打水吗？”隆巴德笑着说。卢卡斯知道隆巴德是故意支开加布。

　　“隆巴德还想谈论些工作。”卢卡斯解释道。加布知趣地走开了。

　　“加布有一辆劳斯莱斯，是吗？”隆巴德没由来地说道。

　　卢卡斯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说：“你知道得很多。”

　　“带我去看看，卢卡斯。”

　　卢卡斯把隆巴德带到车库旁。这里没有人来，非常僻静。

　　“你蓄意并公然违反军令。”隆巴德语气严厉，瞪着卢卡斯说：“你先去找了盖-桑斯特，然后——”

　　卢卡斯打断了他：“隆巴德，如果被怀疑的是你的爱人，你会相信V部门吗？”

　　“亚当-杭特的军机三小时前被攻击。飞机在地面，他人也在里面。他死了！就因为他滞留过久，为了等一个酒鬼的答复！”隆巴德提高了声调。他情绪激动，脸因极度愤怒而变红。

　　卢卡斯身体微微颤抖着，手焦虑地搓着额头，久久说不出话。

　　“隆巴德，告诉我，”卢卡斯的声音有气无力：“这是一场游戏吗？”

　　“游戏？”隆巴德质问道。

　　“一场游戏。一个考验。”卢卡斯盯着隆巴德的眼睛重复了一遍，等待着他所期待的那个答案。

　　这时隆巴德忽然转变了表情，语气柔和地向卢卡斯背后说：“我刚告诉卢卡斯，他在办公室如鱼得水。”

　　卢卡斯转过头，发现是加布走了过来。

　　加布递给隆巴德一杯酒，笑着说：“我不清楚啊，我很少见到他。”

　　“我们回去吧。”卢卡斯揽过加布的腰，转身向屋里走去。

　　加布看到卢卡斯脸色非常差，小心翼翼地问：“隆巴德带来了坏消息？”

　　“一个飞行员牺牲了。”卢卡斯尽量使用镇静的语气，但痛苦的表情出卖了他。

　　加布打量着卢卡斯，小声说：“我倒觉得没这么简单。”

　　卢卡斯没有说话，避开了加布的目光。

　　“我问乔治你是不是有事，他说你很好。”加布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他不像你我这样——”

　　话说到一半停下，卢卡斯不解地看着加布。

　　“——这样擅长说谎。”加布对上卢卡斯的眼睛。

　　卢卡斯顿了顿，解释道：“我军受到重挫。但我不能多说。”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里面有疑惑、掩饰、怀疑和试探，唯独没有坦诚。

　　“好像有什么东西烤焦了！”从屋里某个地方传来一句大喊。加布立即走了过去。卢卡斯没有跟上去，而是转身去了花园。

　　“退下，上尉。”卢卡斯对着一对忘我亲吻的男女说道。这名男子只能从欢愉中不情愿地退后。

　　“玛格丽特。”卢卡斯对着这名女子说道。

　　“长官？”玛格丽特还沉浸在刚才的吻中，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是卢卡斯手下的一名机要人员。

　　“明天要在迪普耶空投物资吗？”卢卡斯低声问道。

　　“是的，长官。”

　　“天气如何？”

　　“晴朗，长官。”

　　卢卡斯点了点头，离开了他们。

　　回到室内，卢卡斯又看到加布在和之前那个抽烟斗的男人低声交谈着什么，看上去非常可疑。卢卡斯眯起眼打量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那个男人看到卢卡斯走过来，转头就走向院子去了。加布则站在原地没动，有些走神。

　　“嘿。”加布看到卢卡斯走了过来。

　　卢卡斯目光仍然锁定着那个男人，问加布：“那个人是谁？”

　　“哦，他是迈特纳先生。”加布回答道。

　　“迈特纳？”卢卡斯思索着这个名字是不是个德国姓氏。

　　“他开了一家画廊，想卖给我一幅伦勃朗的画。但我告诉他我没有闲钱。”加布解释道。

　　刚听完加布的回答，卢卡斯就转身大步走向院子。

　　“卢卡斯，你去哪？”加布试图拉下卢卡斯的衣袖，但没拉住，只能跟了上去。

　　“嘿。”卢卡斯小跑着追上了那个男人，拦住了他。

　　男人转过头看着卢卡斯，有条不紊：“哦，加布先生改变主意了。”

　　“你是说那幅亚历山大的画？”卢卡斯随口编造了一个画家名字。刚刚加布说的画家是伦勃朗，卢卡斯想要试探这位迈特纳先生。

　　“不，不是。我想卖他一幅伦勃朗的画。”迈特纳先生说：“我也卖便宜一些的画作，可以打折。”

　　“卢卡斯？”加布跟了上来，不解地看了看卢卡斯，又对面前的迈特纳先生说：“不用了。我真的没有闲钱。”

　　“晚安。”迈特纳先生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身离开了。

　　“晚安。”加布小声回应着。

　　卢卡斯真是羞愧极了。靛蓝程序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他现在草木皆兵，怀疑迈特纳先生是德国人就要追过去一探究竟。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加布解释自己反常的行为。

　　“砰——砰——”空中响起炮弹爆炸的声音，防空警报也随之响起

　　德军的飞机又来轰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