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舍佛》十度恒温

1、前尘如梦

　　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年少时，花辞曾无数次在描纸上摹写下这首诗句。
　　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只觉着物哀之美，而不解其中苦处。

　　檀香袅袅飘散。

　　雕木轩窗前，可见数枝玉兰含苞待放。雀鸣隐于林深处。
　　理云鬓，描花钿，许久未曾的盛妆，铜镜倒映旧年容颜。白如瓷玉的纤指缓缓抚过额前青丝，将一缕碎发挽至耳后。
　　打开饰盒，金钗玉簪，绢花檀梳，一时竟作何选择。
　　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越过肩膀，取来步摇为她簪在鬓间。
　　背靠着身后人宽阔的胸膛，闭上眼，熟悉的怀抱让她几欲落泪。

　　寺院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又突然响在耳边。

　　女子痴痴跪坐在大殿上，长发披散，一身素衣，仰视着佛像慈和悲悯的面容。
　　漫漫长路，从何处开始，三步一拜，五步一叩。膝盖、额头伤口结了痂，又渗出血来。
　　泪已先流尽。
　　哽咽的话从像被堵住的喉咙里挤出来：“求您，把我夫君还给我……”
　　又是重重一叩，却没力气再直起身来。

　　轰隆！是什么，一瞬倾塌？

　　九重劫云，雷光闪动，天道化作金色的法则穿梭其间。

　　以前，她最怕打雷了。每个雨夜，那人总用温暖的手掌捂住她的耳朵，哼着柔和的曲子哄她入睡。
　　世人求长生，她却用几近长生的漫漫岁月，待一不归人。

　　崖风吹动衣袍猎猎。
　　九九八十一道劫雷，飞升的最后一个考验。当然，这次的心魔最逼真，也是，最像他的。
　　眼前之人阔别千年，恍然仍如昨昔。
　　指尖摩挲过记忆中快要模糊的面容，轻柔得像是怕把自己惊醒。

　　“我好想你。”
　　“都快把你忘了。”
　　“想见你……”
　　“但见了又有什么用呢？”

　　“因为我知道，你舍了我……成了佛啊。”

　　幻境散作碎片消融，劫云已透下天光来。却撤掉了所有防护，让身躯直接迎上了最后一道天雷。
　　千年，还是这一瞬间，好像没什么区别。
　　她累了。
　　只是，心还有点疼呢。

　　“怀尘。”

　　半梦半醒之间，响起了自己的声音。是回忆穿越梦境的幻听，还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名字，在意志薄弱之时，终于诉诸于口？
　　没有答案。
　　在寂静一人的房间，话音像是空中落下的尘埃，了无痕迹。

　　水滴在薄被上，氤开点点痕迹。
　　缓缓将头埋入蜷起的膝间。
　　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抽噎。

作者有话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出自王国维先生的《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