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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李英侠 ...

  •   天气炎热的时候,李英侠几乎每天都会去游泳,他是一个喜欢运动的人。
      冬天他会绕着毗邻小区后边的公园去小跑一个多小时再回家,而在夏天由于稍微一剧烈运动就会汗流颊背,所以,他选择了游泳,因为这样的运动方式不会让自己的形象显得狼狈。
      在别人眼里,李英侠始终是一个干净而又整齐的男人,他平时很注重生活上的细节,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条不紊。在什么样的场景下,应该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他对自己都有很认真的要求。比如,他早上去游泳的时候,总是短裤搭一件宽松的运动T恤,再拖一双沙滩凉鞋;在比较正式的场合,他总是西裤搭皮鞋,把T恤或者衬衫压在裤腰内,而决不会穿牛仔裤或运动裤;在比较轻松的环境里,他会选择比较放松的休闲类衣服,但是依然会很整齐;外出旅行或者野营时,则肯定是一身精干的运动装。
      平时在家里,自己的每件衣服总是放在固定的格子里,即使是他的每一双袜子也被他叠得平平整整。按朋友的说法,像他这种到楼下送垃圾也要穿戴整齐的男人都快赶上强迫症候群了。但是按照他对生活的理解,一个人不管有钱没钱都应该活得很精致,精致是一种生活态度,是一种品味。一个男人的生活,可以不要太多的物质与金钱作为支撑,但是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或者说需要有一种以文化底蕴作为支撑的高贵气质。
      人们常说富贵,但是富和贵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富是物质的拥有,而贵是精神上的升华。所谓贵,它是从不会与平民精神相对立的,更不是养尊处优的奢华生活,而是包含着责任、文化、品味、自律等一系列核心价值的先锋精神。相比这座城市里那些富得脚底板都流油的煤老板,一个个脖子上挂个大金链子,驾驶着大排量的宝马奔驰,把油门一脚踩到底,恨不得自己的汽车能飞起来一样,完全无视别人的存在,这样的人,即使口袋里赚取了再多的金钱,也无法填充自己脑袋里的空白。
      其实,G城这些年能达到如此高速的发展,也主要是沾了煤炭黄金十年的光。随着21世纪初期中国经济进入繁荣周期,煤炭需求狂涨,煤价攀升,暴利的煤炭就像磁石一般吸引着各种资源,它给这座四线,乃至是五线的小城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也造就了一大批的投机者与暴发户。
      由于煤炭经济的拉升,导致本地的经济空前繁荣,人们赚钱也变得容易,花钱也显得随意,口袋里的闲钱多了,总得找个花钱的理由吧。除了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消费之外,有点经济头脑的人也开始炒股,炒房。而那些比较精明的商家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仿佛一夜之间,G城的大街小巷多了数不清的豪车,而在G城的周围,一座座新楼盘也拔地而起,当然了,房价也高得离谱,快赶上省城的房价了。但是,依然会有人一掷千金,三套两套的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特别是那些口碑比较好,物业服务跟得上,规划设计比较超前的楼盘,更是供不应求,即使每平方米的售价现在已经达到了七八千元甚至近万元以上。
      李英侠的新家就在这样一个公认为比较高档的小区里。但他并不是什么煤老板,说到底属于自由职业者。他是一名注册会计师,跟别人合伙开了一家职业培训中心,他负责财务方面的培训。他当初决定在龙华小区二期住宅买房子的时候,房价还没有这么高,也就是不到四千元一平方米,但这在几年前也算是G城数一数二的高价了。而彼时,他和老婆两个人的月收入加在一起,也不过六七千,还不如一个煤矿工人一个月的收入多。而李英侠之所以决定在这样一个比较高端的小区买房子,主要是在看过了龙华小区第一期的开发效果之后才下定决心的。因为无论是龙华小区所处的地理位置,还是楼盘的设计,景观的布置,以及绿化的程度与物业的服务都让他很满意,可以说是瞬间就被吸引了。整个小区里禁止小商小贩出入,也没有做生意的门店,所以尽管处于城市里,但是这个全封闭的小区却显得别样的幽静。尽管也是高层,但整个小区二十多幢住宅楼,最高的楼层也只有十八层且只占到少数,大多数不超过十二层。不像有的楼盘,都超过了三十层以上,把太阳都遮住了。所以在看过龙华小区一期的开发及整个小区的规划之后,李英侠马上回到家和老婆商量买新房子的事。
      李英侠老婆叶子是城南小学的副校长,属于那种小鸟依人兼娇小可爱型的女人,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麻将。她常说自己属于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型的女人,家里的大事小情几乎都由李英侠来拿主意,有什么事只需要告知她一声就行了。对于李英侠决定再买房子的事,她是支持的,但是一听这么高的价格,她又有点犹豫。因为在G城有许多正在开发的楼盘,而龙华小区的房价说来算是较高的了。根据两个人目前的收入来看,完全可以选择比较便宜一点的楼盘。但是她同时也知道,李英侠看上的东西,肯定是物有所值的,而且老公对一件事物的评鉴标准,只有两个字,就是------精致。他既然抛开便宜的楼盘不选,而是选择了比较昂贵的龙华小区,肯定是这样的住宅区能给人体会到别的地方所没有的精致之处。所以,他们拿出了结婚以来所有的积蓄,又在银行做了十五年的按揭,在龙华小区买了一套一百四十平方米的三室两厅。而就在他们一家住进不到二年的光景,周围的楼盘就像坐上了过山车一样涨到七千元一平方米,而据说,龙华小区第三期的定价可能会超过九千元一平方米了。所以,叶子也暗自庆幸,老公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有时,她还开玩笑的对老公说,早知道这里的房价会涨到这么高,当初就应该多做些按揭再买一套,到现在一转手,至少能挣二三十万。李英侠倒没想这么多,他是一个很知足的人,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说他们两口子生活的轻松悠闲,是朋友圈内幸福指数最高的。而李英侠的回答也很经典-------我拥有的并不多,只不过我要求的很少。
      其实李英侠知道自己并不完全像朋友所言那样无欲无求,他也曾想像过,自己能像刘向晖一样开自己的公司,去经营一方属于自己的生意,或者十几年前大学毕业的时候选择到一家大型的国有煤矿企业去上班,那么到现在,他或许也会像好朋友高原和张之强一样,已经成为一个中层的主管,年薪也会在二十万以上。只是从去年开始,煤矿的效益开始走下坡路,且已届不惑之年,李英侠越来越觉得随着年龄的增大,心反而越来越小了。

      李英侠从游泳馆出来,已经十点了。他在路边的早餐点上喝了一杯豆浆,又顺便买了些中午要吃的菜,开车往家走。他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提着东西乘电梯上到九楼自家门前,掏钥匙轻轻的打开门进屋,然后再轻轻的关上门。由于现在还是在暑假期间,叶子和儿子都还在各自的房间酣睡。叶子昨天晚上去温老师家打麻将,只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她回来也没有打扰李英侠,而是到隔壁的书房睡觉。
      李英侠提着菜走进厨房里,把刚买的菜和肉全都洗净。他把一个不大的茄子削皮,再切成一个个长方体,整齐的码在盘子里;又泡上几个木耳,切几片洋葱;再把几个大辣椒切开,去籽;最后把一块五花肉切成麻将块大小的方块,把葱姜蒜都准备好。这是中午要做的几个菜,蒜香茄子、洋葱拌木耳、虎皮尖椒和红烧肉。对于吃饭,李英侠是比较挑剔的,他从来不凑合着吃,也从不会亏待自己,哪怕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也会做的非常精致,然后盛放在漂亮的盘子里,无论谁看到,都会觉得很完美。对于李英侠做饭的手艺,叶子也自叹不如,当然了,她也乐得什么都不做,静候老公给自己做的美食来享受。叶子的那些闺蜜也都羡慕嫉妒恨的叶子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老公,叶子则会得意的夸耀,“没办法,他总嫌我做的不好吃,那只好让他做了”,脸上满满的写着一个小女人的幸福感。其实在李英侠看来,“不好吃”只不过是一种借口,根本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人本身的惰性。
      李英侠把蔬菜皮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到一个袋子里,又把客厅及卫生间的垃圾收拢到一起,准备一会儿送到楼下。他不能容忍家里的垃圾在家里超过一天,特别是在夏天,即使没有什么垃圾,他也会及时把垃圾袋扔掉,然后换新的垃圾袋。他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中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存在,他甚至会把这种心态辐射至身边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东西。他的手机里永远没有多余的短信或者电话,他会把短信,微信,□□等记录及时的删除掉,他会把电脑里不用的程序及时卸载,把一些不用的文件随时删除;他会把家里的一些几乎不常用的物品及时清理掉,而那些能够回收利用的饮料瓶,易拉罐,他会装在纸箱里,再用胶带封好,放在楼下垃圾箱的旁边,由物业上一个四处在小区里收集废品的老头收走,从而避免老头在垃圾箱里翻看。他从没认为自己这样做有多高尚,只是希望能给别人带来一点方便。他在微信上给自己的个性签名就是“虽不高尚,但不无耻”。
      李英侠走进卧室,再翻翻枕头下面,看看床的周围,有没有叶子藏在犄角旮旯的袜子或者内衣之类的小东西。他知道这是叶子的一个恶习,袜子、内衣和换下来的衣服总是随便扔,随手放,想不起来的时候会问他,“老公,我的胸罩放哪了,我的内衣放哪了......”而李英侠则会没好气的说“我怎么知道,哪天把你丢了,都不知道应该去哪找去”。叶子却满口是理,“谁让你给我收拾的,都是你给我放的呀,你给我找!”他则哭笑不得,自己不收拾,还不让别人收拾,别人收拾了,反倒成了错了。
      他把这些需要洗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放上水浸泡上。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十一点多了,这才想起来看看放在桌上的手机。他去游泳或者跑步的时候,一般不会带这些随身的小东西,如果非带不可,也只是一把家门的钥匙和几张纸币而已。
      手机上只显示了一个未接电话,是刘向晖打来的,还有一条微信,也是刘向晖发的,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接电话,才又给他发的微信,只有一个地址另加简单的一个字“来”。
      发生什么事了呢?他满心疑惑。
      李英侠走进卧室,把早上去游泳时穿的短裤与T恤换下,穿上一件半袖与西裤,把床头的表拿起来戴在腕上。那是他身上唯一的饰品,更主要的是这块表是叶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叶子说男人戴表不是用来看时间的,手表对于一个有修养的男人来说,应该是比较适合的饰品,而如果脖子上再挂个大粗金链子,就肯定是个没文化的暴发户。对于女人而言,手包的装饰很重要,头上的饰品也一定要得体;对于男人而言,腕表应该有,而腰上最好没有多余的东西。所以,无论他穿什么样的裤子,总是把钥匙扣挂在屁股后的裤扣上,让钥匙垂下来,装进屁股后面的口袋里,避免走路的时候发出声音。
      他走到书房门前,轻轻的推门进去。叶子虽然还没有睁开眼,但是已经向他远远的伸出了手。他走过去坐在床边,右手握住叶子的左手,轻轻的放在嘴上亲了亲,左手把叶子脸上的头发拢向一边,叶子则伸出两只手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李英侠把头低下,下巴贴近叶子耳朵后的脖梗,轻轻的一摩挲,叶子被痒得笑出声来。
      “昨晚几点回来的?”他问
      “快五点了。”叶子有点理亏。
      “不是不让你玩通宵吗?”他略带点责备。
      “我说玩到十二点多就算了吧,可是她们都不准备撤,我也没有看表,更何况,我先赢了钱,也不好意思说走,所以就一直玩到快五点才散。”叶子显得底气不足。
      “早就和你说过不要熬夜,什么时候才能听进去,我要出去一趟了,向晖叫我有点事。”他准备起身。
      “嗯........哼........不要去,不要去,中午不给我做饭了!”叶子一边撒娇且带着有点无赖地拉着李英侠的袖子不松手。
      他早就知道叶子是这样的反应。叶子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无论他出去做什么,明知道挽留不下,却仍然会如此哼哼唧唧的带点不讲理的耍赖来挽留,就像小孩子刚上幼儿园时,总担心被大人抛弃,条件反射式的满怀不情愿,充满了对大人的依赖一样。
      他又好气又好笑,满目柔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和他一起度过十几年光阴的小女人,他是如此享受叶子对自己的依赖,十几年的共同生活,他已经完全把叶子融入了自己的生命里,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突然消失,眼前这个小女人一定会痛断肝肠,伤心欲绝,她还会不会有勇气生活下去。她已经习惯了对李英侠的依赖,而李英侠也习惯了为叶子做好一切。更何况,儿子都已经上初中了,他的身上承担了对家庭更大的责任和对一家人更多的爱。与其说是妻子和儿子依赖自己,还不如说是自己更多的习惯依赖着她们。如果没有她们,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还会有多少价值,如果没有这个充满温情,让他依恋的家庭,他更无法理解生命还有多少存在的意义。尽管由于自己的纵容和溺爱,叶子有时会表现的蛮不讲理,但是他依然会无限地去包容这个小女人,因为她是如此的显得弱不禁风,楚楚可怜。他虽然不能像某些大老板一样给妻子奢华的物质享受,但是他能为叶子,为儿子倾注自己全部的爱。
      李英侠把叶子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地拿开,又俯身亲了亲叶子的额头说:“好了,我去了。”叶子则噘着嘴,满脸的不情愿,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他走出书房,左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右手拎起放在门口的垃圾袋下了楼。

      等李英侠按刘向晖发的地址赶到小酒馆的时候,刘向晖已经半斤酒下肚了,面前的菜却几乎没有动。
      “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李英侠问。
      “你来了。”刘向晖手托着额头,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少喝点吧。”他劝刘向晖。
      “没事,咱俩喝点,”刘向晖转头招呼老板,“再拿一个杯子。”
      “不用了,我开着车呢,你要是真想喝酒,跟我到家去。”李英侠拒绝说。
      “家?谁家?”
      “我家呀!”
      “行,就去你家,反正我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去哪,不知道家在哪里。”刘向晖踉跄着站起来。
      李英侠问酒馆的老板多少钱,老板说刘向晖已经结过账了。于是他扶着刘向晖往外走到车边,打开车门让他在副驾驶上坐好,自己才坐好发动车子往家走。

      叶子也刚刚起床,她听到开门的声音,赶紧过来跟李英侠一起把刘向晖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这是在哪喝的?大上午的就喝成这样子。”叶子问。
      “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不过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李英侠悄悄地说。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我没有喝多,来,咱们继续喝酒。”刘向晖斜睨着眼对李英侠说。
      “你先坐着,我去做饭,空着肚子喝酒,你也不嫌难受。”李英侠想要找个理由推辞。
      “难受!我心里更难受。”
      “要不,我给丽云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让她一会来接你。”叶子小心翼翼地问刘向晖。
      “不用,打电话也没用,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丽云要跟我离婚呢。”刘向晖低着头沮丧地说。
      “怎么会是这样?丽云要跟你离婚?”李英侠与叶子都感到非常惊愕。
      “嗯。”
      “为什么?”
      “我……”刘向晖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当着叶子的面不好说,他抹了一下眼睛自嘲地说,“这样也好,我的婚姻从开始就是个错,尽早结束,免得把这个错误带进坟墓,遗憾终生。”
      李英侠猜到刘向晖今天这个样子很可能还是与他的家事有关,他与章丽云之间磕磕绊绊十几年的婚姻,他们这些朋友也都心知肚明。原以为过了这么久,岁月磨灭了彼此的棱角,相互都已经接受了这种淡定与平和,但是谁能料想到,让人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也许真的如他所言,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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