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渺》阿蚌的女儿

43、北宫

　　“回来了。”柳璇卿才进府就看见郕王立于院中，仿佛清朗寰宇间唯有二人。
　　不知为何，身边的人都散退了只有她和郕王，气氛有些尴尬。
　　“收拾收拾，回宫。”他并没有用命令的口气发号施令，到是有点平辈劝说之意。
　　反倒是柳璇卿有点诚惶诚恐，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下官，还不能回宫，家里的事尚未办妥。”
　　“交给你大哥便是了，孤夺情免你三年丁忧。”多余的话一句没有，梁汝为从角落里出来，给柳璇卿行了个礼，“柳姑娘走吧。”
　　她估摸着不对，他分明知道自己已经是七品典籍了，为何改称姑娘？“请王爷容下官换装入宫。”郕王转了个身，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不用了，会有人伺候。”梁汝为半请半押地送柳璇卿上车，与郕王同坐，她不敢，就一路跪在车板上，忍着膝盖疼，拒不吭声。
　　郕王眼尖知她忍痛亦不揭穿，顺而闭目养神，二人无话如同空气。

　　他们并不是直接回皇宫，而是去了郕王府，因坐落于皇宫的东北方，时称北宫。
　　马车稍停，就听到有人来通传，“王爷，王妃已经久候了”。梁汝为掀了帘子，先出来的却是跪麻了腿的柳璇卿，一个踉跄差点扑地，幸被郕王扶住，梁汝为赶紧上前搭把手。
　　迎在府前的是郕王的侍妾让玉，一见王爷带了个男装的女子回来，一刹那有些惊讶，但很快变了脸色，娇俏地行了个万福，“爷，您回来了，王妃已经下令摆饭了，让玉伺候您更衣。”
　　郕王允了，偏过头朝柳璇卿努努下巴，“把她也收拾了”。让玉行了个眼色给梁汝为，他没接这茬，她只得叫贴身侍女博林服侍这位来历不明的姑娘。
　　让玉虽名字清雅，但却极好艳色，所以她吩咐侍女让这姑娘穿她新置办的冬服，可柳璇卿嫌太艳俗不愿换上，于是侍女匆匆跑到饭厅回禀。
　　郕王脸色一暗，将筷子按在桌上，“她还嫌东嫌西的，爱穿不穿。”话虽这么说，却接过王妃金氏盛满的鸡汤，舀了一勺，“你看着办”。金氏让侧妃白氏继续伺候着，自己唤来侍女让她把自己给家里妹妹准备的节礼先与那位姑娘穿上。
　　过不多时，柳璇卿换了身秘色雪绒长袍，系了一根玉色腰带，梳了一个朝云近香，无任何金银细软，一路款款而来，就如月宫谪仙下凡。
　　金氏、白氏、让玉脸色皆变，金氏忙去观郕王的眼色，他也只瞟了一眼，神色如常，掇起一双筷子递过去，“过来用膳”。
　　柳璇卿怕被抓错，跪着接过筷子，拾起桌上的一个空碗，也不敢主动夹菜，金氏递了一个眼神给贴身侍女汀兰，赶紧帮着夹了个虾仁放到碗里，她夹什么，柳璇卿吃什么，完全没合着郕王的心意，愣是把郕王看傻了，“你就不怕她毒死你”？
　　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吓得柳璇卿噎着，汀兰更是吓得如筛糠，颤着手立马给盛了碗鸡汤，她才呡上一口，就被郕王一句——小心呛，结果给真呛到了。她忿恨地转头瞪了他一眼，郕王眼角却得意地一扬，她心里暗骂了一句——什么东西，忽见他的脸色也变了，真是如同翻书。
　　“吃完了，就跟过来”。郕王才不管她有没有饱，自己净了手，漱了口，悄自去了书房，留下柳璇卿和三位女眷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金氏玉衡乃外族女子，本来也轮不着她当郕王正妃，在夺嫡失利之后，青帝为削弱北宫的势力就将进贡的外族女子赐予他做了正妃，意在羞辱，自从嫁入北宫弄得金氏惶惶不可终日。
　　白氏锦林是先皇贵妃久不见郕王有出才赐予的女师，白氏入府三个月果然不负众望有喜，可生了个女儿，空欢喜一场。
　　而让玉出身更是下贱，不过是郕王在某次宴会上渔艳而得，不在人母的考虑之中。
　　故三人对这位姑娘既好奇又惶恐，感情复杂实难形容。
　　柳璇卿并不知三人详情，只得听命于郕王，在三人焦灼的眼神中浣手漱口，整了整衣衫，掸了掸长袍，大步流星地向郕王离去的方向走去。

　　郕王的书房在府里的东北角，要通过一段长廊，天已黑，也没个人提灯笼她只能摸黑，看到前方有一枚烛光，就趋步快走，结果撞了人满怀，还来不及揉揉脑袋，抬头一看是郕王，伸出一只手，她也不好回绝，抓住了，被他一提就从地上爬起来，“慢死了”。
　　她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小心回话：“王爷手累，还是下官提着吧。”接过灯笼走在侧前方，因为不识路，两个人走得特别别扭，你让我我让你，既遵着礼矩尊卑有序，她应该走在王爷后方不能平行，但提灯笼又要在前导路，郕王最后一把夺过，还是自个儿方便。
　　柳璇卿很是奇怪，别说是个王爷，就算她这样的闺阁小姐都有人伺候，郕王难道有什么隐处不能示人？
　　虽说郕王和柳璇卿的长兄差不多大，但孤男寡女还是要避嫌，何况自己有婚约在身。她站在门外不敢进屋，郕王也并不介意，自己进去，敞着窗漏出一条缝。屋外的柳璇卿摸摸胳膊，有点冷就躲到檐下，依然守着规矩，并不开口求进屋取暖。
　　室内的郕王挑了挑暖炉的炭火，伸手烘热取暖，“王爷这丫头性子孤傲，不媚主，守得住分寸，就是这命格太硬，克父克夫，有凤命也不过一场虚空。”清明如实道来，“师侄之前就得了她的八字，我今儿个一核，非一般凡夫俗子所能相配。”
　　非一般凡夫俗子!
　　“相女，在围场只有她符了相女。”郕王继续垂着双目，看似漫无经心地拨弄红罗炭，又丢了块陈皮进去，“除非你能找出相符的公主或郡主。”
　　清明低头不语，他知道王爷的野心，但有人命里是文王，也有人命里是武王。

　　柳璇卿冻得手指发僵，就算不停呵气，一个劲地跺脚止不住浑身发冷，“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气温不停地往下降，她的眼睫毛上开始结霜，脸颊不停使唤开始发硬，嘴唇起先发干之后就黏在了一起，因为长袍没有帽子，头发起初还凉凉的最后直接发硬，脚开始不停使唤慢慢磕绊，一个不稳，一头直接栽倒，冻晕过去。
　　“真是个倔脾气。”郕王开窗看了她这么久，自己都觉得冷，顺手关了窗，清明知情识趣，让两个侍女将人抬进来，安置在暖屏后，忙着用凉水盥洗，省得一冷一热反生了冻疮。
　　“爹爹”。她冻晕了，产生了幻觉，就算蜷缩成一团也透着不折的硬脾气。
　　“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她。”郕王和清明出了书房，两人沿着长廊在府里散步。
　　“太子病入膏肓，而裕王不过是胆小鼠辈，王爷占着天时地利人和，有何惧？”清明极力劝王爷取而代之，但郕王始终犹豫不决。“陛下与孤虽非一母所生，却为一母所养，今已移宫若太进反遭非议，过犹不及。”说着郕王拾起一粒石子投进结了层薄冰的湖里，啪的一声，似乎破了冰面，结果二人近前一看，竟然是打在一块隐石之上。“和那个丫头一样，又臭又硬”。清明听之反而一笑。

作者有话说

　　右手突然受伤，码字极慢，请大家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