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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

  •   下过一夜的暴雨的空气是变得格外的沁凉,闭目吸气,纯净的空气间仿佛有着泉水破冰的绿意,又仿佛有着杨柳浅笑的温柔,而昨晚的发生的事情似乎还并未被大家所知,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熙熙攘攘的。
      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人流,车外人虽多,但或许是因为在上海能有轿车的人家并不多,一看到有车子驶来,大家也明白车中人非富即贵,很自觉的都懂得让出一条路,使得车子一路畅通无阻。
      依稀间看到路边有一家卖豆浆油条的铺子,徐碧城和唐山海就坐在那里,两人时不时的说着什么,随后又笑了笑,虽然不是什么玉盘珍馐,却也勾勒出一种含笑温存,悠闲惬意的时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要如何深如海水的缘分,一双人才能彼此拥抱,坚定的走入婚姻的围城,相识已是不易,更何况是相守一生,相拥一世。
      但当我看到唐山海看着徐碧城的那柔软的眼神时,我便相信这世间当真会有花前月下的浪漫,霜雪白头的诺言和盛大永恒的爱情。
      我素来有爱吃蜜饯果子的习惯,刘兰芝每每都会吩咐家中的下人买着一些备在宅中,不消几日,罐子便快要见底,下人们刚准备要出去再买些回来,我见今日阳光甚好,便也一同跟着去了。
      车子驶过国富门路很快就到了卖蜜饯果子的店铺,刚一进门,老板见我衣着光鲜料定是富贵人家出身,急忙迎了上来,笑呵呵的询问着我有什么需要。
      我微微笑了笑,把平时吃习惯了的告诉了他,他便吩咐店员替我打包好,我付过钱,随后推开店铺的门,便看到不远处有一辆军车正往这边开来。
      阳光的照拂下让我有些看不清楚,抬起手遮挡着刺眼的光芒,细细一看之下才发现车上的人正是苏三省。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我记得行动处似乎并不在这个方向,难道是有什么任务么?我将手中的蜜饯果子交给了一旁的下人,让他们先行回去,我还想一个人逛逛。
      他们也没有多想,应了一声就坐上车离开了,我叫来一架黄包车,慢慢的追在那辆军车的身后,见那辆车左拐右拐的行驶到了静安寺的不远处便停了下来。
      军车上下来了不少人,一个个都拿着手枪,看来真的是出任务了,随后苏三省对着那些人低声道了几句,发出号令后,那些人便快速的持枪往静安寺里跑去。
      而苏三省则悠哉悠哉的跟在他们之中,似乎已经胜券在握,毫不着急,我轻轻的跟在他们的稍远一点的后面,刚想走近一点点就被那突如其来的枪响吓了一跳。
      猛的蹲在了地上,捂着耳朵,枪声不绝于耳,还伴随着一些人的惨叫声,我在昨晚之前还不能相信苏三省已经变成了汉奸的事实,可如今当我真真切切的听到那一声声的枪响,闻到那浓郁得充斥在鼻子里的血腥味,残酷得让我埋首痛哭。
      命运让我相遇在开始,可却在过程中让我变得看不清结局,昨日已旧,今日全非,似乎所有停留在时间里的事物,都永远不会回来了,谁也带不走谁,谁也留不下谁。
      我恍恍惚惚的站起身子,思绪空洞的漫无目的的走着,荡漾在耳边的依旧是那枪响声,我一步步前行,甚至到最后就跑了起来,用力的奔跑着,跑到哪里都没关系,只要能离开那个沾染着鲜血的地方。
      对梦的坚持,不在于死命的维护不让它破碎,而是在于梦醒之前,梦醒之后,是否还能坚守同一种坚持,如今的我,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去面对苏三省的转变。
      留存一段记忆只是片刻,怀想一段记忆却是永远,一直以来,人们认为世上最美的花,是美好而感情丰富的记忆之花,所以都在选择逃避的同时,毅然而然的投身到那一场明知已经回不去的记忆里。
      可我并不想如此,一切都会有光影如泡沫般消失殆尽的时候,不可能永远的欺骗着自己现实还停留在那一段欢愉而喜悦的过往,也或许正是因为我对那一场回忆贪恋太深,对苏三省贪恋太深,才以至于如今的我心如冰雪。
      可我也必须得懂得,在这个时代,没有谁,敢说自己是绝对的清白,世俗的染缸,不会偏袒于任何人,在行动处的人,有哪一个不是为日本人做事,毕忠良是,陈深是,就连对徐碧城情深意重的唐山海都是如此,那为什么偏偏到了苏三省这里就不能接受了呢?
      更别说是他们,想想自己如今何尝不是接受着日本人的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在这一方面,我又自以为自己能和日本人断得有多干净?
      这一生,乱世里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平年也有太平的委屈,曾经的那个苏三省或许已经不复存在,在这种时期,谁能晓得尽头在何方,谁又是满身千疮百孔不觉得疼,可那又怎样,终究得无可奈何的往前走,在心底我还是选择相信苏三省,他或许是有着他不得已的苦衷。
      也不知自己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跑了多久,就连如今身在哪里都不清楚,在我脑子刚把情绪理清晰的时候,一阵力度突然就迎面而来,将我撞倒在了地上。
      他身形高大,身躯健硕,他跑得很是匆忙,估计也没看到我的出现,在把我撞倒的时候,他才发现了跌坐在地上的我,他下意识的想要把我拉起来,可他身后似乎有什么人正在追赶他。
      他随后看了我一眼,也顾及不上我了,很快的冲进了我旁边的那个虚掩着木门的屋子,我不解的看着他的举动,刚想站起来,就又看到前方正跑来两名身影。
      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是毕忠良身边的刘二宝,还有唐山海,我微微蹙了蹙眉,随后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刘二宝看到我在这里似乎感到很奇异。
      “沈小姐怎么会在这?!”
      我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因为苏三省才跑到这里,很随意的回答他。
      “我就随便逛逛,二宝和唐先生是有什么事么?”
      他明显是对我的话将信将疑,但此时却也没有多思虑,扫了扫周围,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健壮的男子跑过来,我想着估计他是在说刚刚的那个人,应声点头道。
      “有啊!我刚刚还被他撞倒在地了。”
      “那他去哪了?”
      刘二宝急切的问着我,我刚想回答,就突然看到站在刘二宝身后的唐山海正微眯着眸子看着我,对我轻微的摇了摇头,表示让我不要说出来,刘二宝的注意力完全在我的身上,并没有发现他身后唐山海的不对劲。
      我揉着胳膊,抬手就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对刘二宝愤愤的说。
      “喏,那边,他把我撞倒之后也没有理我,急匆匆的就往那个方向跑,疼死我了,怎么?他抢钱了还是杀人了?”
      刘二宝完全没有要回答我话的意思,说了一声追,就领先唐山海跑了过去,唐山海对我报以一笑便也跟着他跑走了,待他们跑得稍远一点的时候,我才把视线看向那扇木门。
      可我并不打算进去,也不知那个男子的身份,只是出于唐山海的交情的请求才会对刘二宝撒谎,这种事情还是少惹为妙,刚要离开,就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我看到原本往那个方向跑走的刘二宝和唐山海此时竟然跑了回来,我心里开始有些害怕,如果被刘二宝知道我刚刚是在骗他的,那自己在毕忠良面前该要去怎么解释才好。
      扯着一点笑意,看着刘二宝问。
      “怎么又回来了?”
      我虽然是看着刘二宝,可眼睛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唐山海,他没有什么表情和暗示的举动,估计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了。
      刘二宝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反而看我的眼神更深了几分探究,我现在完全帮不上忙,若再杵在那门前,不仅仅是加重自己的嫌疑,更会更大力度的暴露那个男子的存在。
      我见刘二宝不搭话,借此机会走到他身边,再问他一次,可他就是看着我不说话,待我觉得事情演不下去的时候,唐山海就出声了。
      “这天也快黑了,沈小姐不回家吗?”
      见唐山海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我只能顺着他的话,走到他面前,刚要回答,就听到背后‘砰’的推门声,我吓得咬着嘴唇,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更引人怀疑,我甚至都不敢转头去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闭着眼。
      可等到的却是刘二宝那疑惑的声音。
      “陈队长?你怎么在这?”
      我这才心里松了口气,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唐山海正对着我笑,想来刚刚自己所有窘迫的样子都被他看在了眼里,我不自觉的羞红了脸,别开头,不敢看他。
      陈深拉好裤链,手里还拿着一瓶橙色的汽水,对刘二宝说自己在解手,难不成这种事还得向他报告不成,陈深这样一说,刘二宝就顿时哑口无言了。
      心知那名男子已经被跟丢,刘二宝什么话都不说就离开了,陈深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唐山海,调侃道。
      “行啊,唐队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红颜知己啊,长得帅果然不一样。”
      听了他的一番话,原本就已经红了的脸,更加燥热了起来,开口急忙想要解释清楚。
      “不,不是这样的,我和……”
      “都什么时候了,走不走?”
      唐山海打断了我的话,一本正经的对陈深提议一起回上海军统据点的总部,陈深很明显接收到了他的意思,明白他是有一些事情要与自己单独说,点点头,不再乱说话了。
      唐山海看着我,见天色已晚,有些不放心,我笑了笑,表示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没关系,陈深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先他一步走了,随后唐山海又看了我一眼,才转身离开。
      因为军统上海区各分站成员及飓风队特工或捉捕,或投诚,或击毙,这里面有苏三省大部分的功劳,所以李默群正式认命他为行动处第三分队队长。
      夜幕降临,苏三省独自回到了李默群为自己安排的新住处,打开门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约摸三四十岁的妇女在见到苏三省的时候,立刻满脸笑意。
      “姐,你怎么在这里?!”
      苏翠兰的出现令苏三省颇为惊讶,没想到李默群这么快就把她从乡下接来,连忙走到她身边,扶她坐下。
      木质的桌面上已经做好了几道小菜,一时间令这几天过得颇为压迫的苏三省感受到了家的味道,自己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也只有苏翠兰一个人,她能到上海来,或多或少都让这冷漠孤独的日子增添了几分温暖。
      苏翠兰拉着苏三省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堆,从被乡下怎样风光坐车到上海的,再说到上海的地势和繁华,笑话着自己都不敢轻易出门了,生怕找不着回家的路。
      苏三省一边吃着饭一边听她唠叨个没完,虽然口中说着嫌弃她这么念叨,但嘴边溢出的笑容还是出卖了他的心,可当听到苏翠兰说到她儿子丈夫都被日本人打死的时候,那笑意便生生的止住,到最后也食之无味了。
      苏翠兰折叠好衣服坐在他旁边,用满是自豪的口气说。
      “现在不同啦,现在三省当了大官,以后我们姐弟俩的生活就好过了!”
      苏三省听着苏翠兰语气里向往的美好,心里顿时一阵苦涩,若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他也是不愿去当这个汉奸的,姐夫和外甥的死,苏翠兰时刻挂在嘴边,他也丝毫不敢忘记。
      “姐,我……”
      苏三省停下筷子,对上苏翠兰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可刚开口,就又被她给打断了。
      “哎,你看看你,你都多大个人了,立业如今你是当官了,什么时候成家啊?不是我说你,像你这么大的在我们村里都当爹啦!告诉姐,有中意的姑娘没?”
      苏翠兰一说就说个没完,让苏三省想要插嘴的缝隙都没有,唯有等她自己先把话说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中意的姑娘……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身姿优雅,亭亭玉立,可不知为何她的周围都是一层层的白雾,让人看不真切那女子究竟长什么样。
      苏翠兰一把拍了下苏三省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不明所以的看着苏翠兰,她看他傻愣愣的模样,无奈的说到。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迷,我是问你有中意的姑娘没?”
      “我累了,先睡了,姐你也早点休息啊。”
      苏三省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借口就说自己干了一天的活想睡觉了,便草草结束了这个聊天,起身就回房掩上门了。
      苏翠兰看着自家的这个弟弟,无奈的长叹了一声,想来也是觉得自己拖累了他,若不是日本人将她的丈夫儿子都打死了,生活家庭的重担也不会全部落入到苏三省的身上。
      看到他都是二三十岁的人,身旁却连个能持家过日子的人都没有,心里不免感到阵阵的难受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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