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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则佳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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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的那一刻婠婠就清醒了。
大风起青萍之末,万事万物都有迹可循。斐松先生的异常,以公主的机敏聪慧,必然有所警觉。
只是最终斐松名留青史,以忠义和睿智的形象流传后世。最终公主被逼下储君之位,远嫁三千里,后世史书里,几乎找不到她存在的痕迹。
所以,在历史中,她到最后也没有动手,也许是因为信任,也许是因为不忍。不管是哪种,都说明此刻她是真心敬爱这位的老师,而自己,蓦然闯入,撕开了这层其乐融融的表象。
婠婠对着月光摊开手。
修长纤细,柔弱莹白。
这不是件恶事,但确实有些残忍。
“呵呵……”
清脆的笑声在风里飘荡,有些狰狞,又颇为舒畅。婠婠想,如果忽然蹦出来一个陌生女子跟你说最亲近的人都是坏人,只有我帮你,怕是傻子都不会相信吧。
诶……那她刚才为什么生气呢?
婠婠眨眨眼,回望了一眼分别的方向。她想,大概,是因为很多年没有真正的想帮谁的忙,所以很不耐烦有一点猜疑误解之类的情绪,只希望这个好,给出去,就有人摊手接着。
刚刚居然还生气了,这臭脾气越活越回去了啊。婠婠洗了手,蹦跳着跌入秋千帐内,片刻后,院子里唱起了一支小调。
“月儿光,照故乡,故乡明珠在他方~
明月光,照四方,可能照亮她的窗?
一别都城数年霜,人事音书不可望。
女儿女儿立陌上,朱颜墨发旧音腔。
当年立马执长Ⅰ枪,沙场几曾把名扬;
而今人世渐荒唐,不见伊人再红装。
三千风雪入梦凉,走过水阔与天长;
一朵腊梅鬓边香,经年留影在心房。
白马白马南山放,汗青史卷名章藏;
别来无处问短长,故里春深杏子黄。
春来百花可入画,夏月当庭似水凉;
秋有归雁写诗行,冬雪漫漫似天光。
远行客你抬头望,此月亦当照故乡;
不归人你若思量,莫想莫哭莫断肠。
月满堂,酒满觞,花影摇高墙;
梦仓皇,无人响,回应这一声无恙!
今宵雪色映我窗,再见故都旧模样;
忽飘散了一缕香,可是你魂归探望?”
歌谣唱了小半夜。
这是后世庆朝遗民编的小调,纪念和亲远方的长乐公主。婠婠哼哼唧唧唱到入睡,心里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入睡时她想,能不能把公主推上皇位啊?那样以后就是女子的天下,多逍遥啊。可惜历史记载太少,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更少,帮不到太多。
这夜婠婠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在长乐登基的很多年后。
女帝大肆提拔女官,甚至革新了官制法度,当朝的女子地位空前高绝。
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随意出行的女子,男子却渐渐少了。此时女儿崇文尚武,男儿看重才子风流,女子越来越英姿飒爽,潇洒帅气,男子越来越鲜嫩可爱,美貌如花。
婠婠被封为国师,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好不快活。直到有一天,中宫忽然传来喜讯,皇君有喜,以男子之身怀孕了!
咚——惊吓中,手里的金樽落下砸到脚,把婠婠给砸醒了。
“天呐……”婠婠抱着脚一瞧,脚背上不知撞树上还是木架上,红了一块,幸好揉揉也不大疼了。
“真可怕……”婠婠回想起梦中满屋的面首,抖了抖,蒙着脑袋睡了。
那天以后,长乐公主或许是心情不好,或许是筹备密事,再未出现过。婠婠从那一包诊金中抓了一把金叶子,去买了匹马,和两个下人,然后就开始逍遥了。
现今战乱过了,天下太平。百姓的日子就松快了很多,日子一松快,人就开始想找点儿乐子。有人没事儿喜欢吃喝玩乐,有人没事儿就想搞事儿。婠婠目前呢,还不想搞事儿,想把那三十年鬼生没有享受到的阳光雨露草木花香华衣美食好好享用享用。
显然帝都民众与她十分投契,玩乐的花样无穷无尽,各色的楼店鳞次栉比。
这天又是雨过天晴,门外青石路上湿淋淋地倒映着细碎的阳光,檐角一排排的雨珠晶亮。婠婠看了看天色,踩着木屐出门了。她一身软绵绵的流云裙,发如鸦羽,挽了一半,散了一半。有三分稚气未脱,有三分仙气含而不露,余下四分是少年鲜妍。
“月娘,这么早出门啊~”街边馄饨摊子刚支开,老婆婆慈善的面目被烟雾模糊了一点,但依稀能看出笑模样。婠婠时常在她摊子上吃馄饨,婆婆知道她的名字后就喜欢叫她月娘。婠婠觉得这个称呼听着特别舒服。
对婆婆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婠婠回道:“对~今天去水云间吃南方的美食,去晚了没座。”
说完冲婆婆挥挥手,哒哒哒地跑了。
转过街再穿过两条巷,才看见旌旗招招的水云间。一条小河从楼外悠悠闲闲,缓慢流过。楼下不知是什么花,大朵大朵团团开遍,衬得那小楼真似水拥云堆一般。
婠婠拎着裙子上桥。
“呸!”
恶狠狠一声震得她停下脚。
小桥两端,此方是一群少年少女,看背影气宇轩昂,看衣饰清爽利落,颜色大多是沉稳帅气的黑衣红边。彼方也是一群少年少女,个个年轻气盛,生机勃勃,正值好时光……咳咳!婠婠把跑远的思绪拉回来,只见彼方人群里走出一个少年,眼神清澈,气质干净如青竹白雪。
“季璎,说好的愿赌服输,你带着一群人堵在这儿是什么意思,输不起吗?”
这厢一个少女前走两步,冷冷一笑。“谁不知我的妹妹自幼体弱,不通武艺,陈紫瑶偏偏逼着她比射箭是几个意思,赌不起吗?”说完季璎抽出长鞭对地一抽,“还是说,你觉得我季璎脾气好,可以随便欺负?”
“呵呵……傻驴……”
婠婠感觉地都随那鞭子抖了一抖,这边人群一阵哄笑,少年少女开始嘲讽起来。
对面的少年倒是君子风范,冷清道:“你若觉得不公平,咱们重比过,题目你出。”
“好!”季璎下巴一扬,道:“陈锦文,你妹妹敢欺负我妹妹,我少不得就要来欺负欺负你!三日后蹴鞠赛,咱们一决高下!”
对面的少年说好。两人又你来我往说了些规矩后,心照不宣地,同时从桥上退下了。
旁边的看客偷笑:“上次两拨人当街打起来,后来被圣上训斥,关在家里好多天。如今倒是学乖了,选日子挑地方打比赛呢!”
“这种事常有啊?”
“是啊,司空见惯咯。”看客笑了笑,“季家这位女公子,不愧是咱们公主殿下的表妹,凶起来连陈三郎都压着打。也不知以后哪家郎君有能耐娶这位郡主哟~”
婠婠没在意,提着裙子奔上桥,无意间眼角扫到桥下竟有青叶伸出水面,露出尖尖叶角。
“哟,荷叶长出水啦……又快要入夏啦~”
哒哒的脚步声穿过桥面,消失在不远处,丝竹声中响起了小二的热情招呼声。黄莺啾啾一声穿柳而过,惊起蜻蜓离荷而去,歇在浮萍上。
正景七年的春天就要过去,婠婠围观了一则佳话,京中季璎为首的青松书院与陈子骁为首的白鹤学府的争斗如火如荼,精彩纷呈。
她记得戏文里是这样说的:陈锦文,字子骁,少时文武双全,名满天越。永安年间三元及第,帝爱其才,配郡主璎,琴瑟和谐。期年之后,季氏涉罪,诛杀满门。骁以官位保全妻子,夫妻双双归隐山林,后世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