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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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轻言一步一步走出长禧宫，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只有刺骨的寒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明粹宫的，她想立刻就冲到景仁殿，冲到那坐在高堂之上的九五之尊面前，看看他的面容是否还能同往昔一样平静无波，但是她不能。她只能压抑着自己颤抖地身体，一遍又一遍去回想长禧宫里发生的一切。
自去年冬天受了寒，静安太妃就一病不起。安轻言每日去探望，心中焦急担忧，却又无能为力。
今日，安轻言便像往日一样走进了长禧宫。宫室内一个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只有一位长得与她颇为相似，只是更为成熟更有风韵的女子正斜倚在榻上，等着她。
“姑母身体大好了？”
安轻言快步走到难得精神的太妃身边，欣喜跃在脸上。
太妃把目光从窗外移了进来，面色肃穆。
“姑母？”
安轻言在塌前迟疑地停下脚步，这样平静冷淡的太妃让她心中一悸。
“言儿，我要死了。”太妃道。
“姑母，别这样说。今日看您明明已经好多了。”
安轻言坐到塌边，握住太妃的手轻声安慰，但那干涩的声音透露出她的情绪。
回光返照，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想相信。
太妃缓缓一笑，也不辩解只是摸了摸安轻言的头，目光中满是怀念和爱意，但说出的话却如淬了毒的匕首。
“有件事情藏在我心中许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你知晓，但是今天不得不说了。四年前你失去的那个孩子与太子侧妃谢氏无关，而是萧景辰亲手准备的汤药给你服下，再嫁祸给谢氏的。”
安轻言听完后只觉得脑内“嗡”地一声，一时经无法思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萧景辰下的手，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因为萧家不会要一个有安氏血脉的孩子，他们不会让皇位再回到安氏的手中，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们也要掐死在萌芽中。而这，也是萧景辰登基为帝的条件。”
安轻言慢慢站起身，她不想再听了，她不信她现在就要去找萧景辰问个明白。
但是她刚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就被太妃一把拉住。
那消瘦苍白的手竟如钢铁一般，死死地拽住安轻言。
太妃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侄女，但是她也知道对一个人的信任和感情不是一息就能改变的，她甚至有些后悔，应该在四年前就告诉她的。
“言儿，萧景辰他不只是从小一起长的同伴，夫君，更是这偌大国家的掌控者，覆灭了大殷朝的，你的仇人。虽然大殷国破时你还小，也没享受过几日皇室该有的日子，但你身上的安氏血脉却没有办法割舍。”
太妃的话说完，安轻言低下头沉默了半响，身上的火气渐渐退去。
“姑母．．．是想要我复国么？接下你手里的担子，帮助我那不知身在何处的亲弟弟。”
“你．．．你一直都知道？”静安太妃诧异地看向安轻言，手上突然用力将去安轻言的指尖攥的煞白。
“呵．．．知道你一直在宫中向外界传递消息吗？”安轻言抬起头看着静安太妃轻笑，眼睛里布满血丝。
“你不是．．．．．．”你不是从不关注这些的么，你的所有目光不是从来只放在萧景辰的身上么？
静安太妃在这一刻突然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眼中的担忧和不舍一扫而空，只留下的警惕。
安轻言的笑容越来越大：“您不用担心，我只是不小心留意到的，从来没有派白鸽去追查过，也从来没有跟萧景辰提起过。”
静安太妃松下一口气，放开紧握住安轻言的手，脱力般地靠在榻上问：“那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安轻言活动了一下自己发麻的手指，轻声说：“我从小在北辰长大，父母的样子都已经记不清了，对于大殷更没有什么感情。虽然你从小就说我们是笼中鸟，是萧家囚笼下的人质、诱饵，但我听了却没有什么触动。可能是因为从没有享受过那至高的地位和权利吧，在北辰这些年衣食无忧，平安长大，嫁给心意相投的男子我就很满足了。你可以说我胸无大志，数典忘祖，但是你们的那些大计我是真的不想管。但是．．．．．．”
说道这里，安轻言猛地将拳头收紧，神色一改凑到静安太妃耳边说：“如果您之前说得是真的，那我会慎重考虑一下大殷朝的未来，和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
安轻言直起身子，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您好好养病吧，我改日再来看您。”
说完，她就转身向着寝殿外走去。
太妃颓然地靠在榻上，看着这个从三岁跟在她身边如今却有些陌生的孩子一步步离开，眼睛不禁湿润起来，心中的不舍再次涌动。
“当年皇兄皇嫂把你交托给我，我是那样恐慌，害怕自己无法在那风雨飘摇中护你长大，所以我便每日祈祷，祈求上苍可以让你一生平安喜乐，如今也是如此。”
安轻言听到太妃的声音停下脚步。
“言儿，昨日已死，往事不要追悔，之后的路更要慎重选择，惟愿你能顺遂心意，肆意安乐。”
说到这，太妃哽咽了一下。她其实还有好多叮嘱，但最后这千言万语只说得出两个字：“走吧......”
安轻言最后回身向里面深深望了一眼，将那个身影刻在心里，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其实知道，这一面，怕是永别了。
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安轻言抬脚踏出砖红色的大门。
姑母，再见．
望着安轻言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灿烂的阳光中，静安太妃无力地躺下，脑中竟浮现出年少时的场景。
她都快忘了，原来那时她也曾鲜衣怒马，明媚而张扬。
太妃在温暖的阳光中，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歇歇了......
踏进明粹宫的寝殿，大门在身后合拢，将所有的光线挡在外面，室内一片昏暗。安轻言仿佛耗光了全部的气力，绷紧的身体轰然软倒，她一把扶住身旁的雕花小几，转头看向身旁的墨桑：“去查，去找！把谢氏身边，太子府里的那些旧人统统给我翻出来。我一定要知道当年那碗补气汤究竟是谁给我送的！”
墨桑收回要搀扶她的手，低头称：“是，殿下”。
虽然有心宽慰几句，又不知该从何劝起，墨桑只好转身退下，去完成安轻言的命令，找到她想要的答案，但是在开门的一瞬间又被安轻言叫住。
“等一下。”
翻腾的气血渐渐冷却，安轻言深吸了一口坐到椅子上，头脑清明了一些。
“还有一个人，先皇身边的总管公公，找到他，他一定清楚所有的事情。”
“是。”
安轻言看着墨桑推门而出，阳光透了进来，照亮了她身前的方寸之地，而她自己还被湮没在阴影之中。
就在她盯着那明暗交界出神的时候，“咚”地一声震醒了她。
那是宫中的敲响丧钟的声音。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看向长禧宫的方向，攥着袖口的手指一点点收进等待那最后的宣判。
尖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静安太妃．．．薨逝了！”
“元丘烟煴，瑶台降芬。高唐渫雨，巫山郁云。诞发兰仪，光启玉度。望月方娥，瞻星比婺。毓德素里，栖景宸轩。处丽絺绤，出懋蘋繁。修诗贲道，称图照言。翼训姒幄，赞轨尧门。绸缪史馆，容与经闱。陈风缉藻，临彖分微。游艺殚数，抚律穷机。踌躇冬爱，怊怅秋晖。展如之华，实邦之媛。敬勤显阳，肃恭崇宪。奉荣维约，承慈以逊。逮下延和，临朋违怨。祚灵集祉，庆蔼迎祥。皇胤璇式，帝女金相。联跗齐颖，接萼均芳。以蕃以牧，烛代辉梁。视朔书氛，观台告祲。八颂扃和，六祈辍渗。衡总灭容，翚翟毁衽。掩采瑶光，收华紫禁。呜呼哀哉！”
祭祀呼完悼词，棺木一点点合拢。
安轻言跪在灵前看着那熟悉的容颜渐渐消失却一点都哭不出来，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她应该不想要这样一场葬礼吧，不想到死都顶着北辰宣武静安太妃的名号，不想葬进那萧家的皇陵，死后还要和那灭国灭家的仇人纠缠在一起。
但哪还有人记得她的旧名，哪还有人敢提起她的旧名——大殷定国长公主安梓琪。
在仇人的身边挣扎半生，却连死都不能由自己，不可笑吗？
祭礼结束，安轻言回到明粹宫静静坐在榻上，宛如一座精致的木雕。
她觉得很疲惫，明明提不起半分力气，但眼泪却一串又一串的落下来，打湿了白色的衣裙。
“娘娘，用些点心吧。”
一个侍女捧着一碟蝴蝶酥躬身来到安轻言身前，小声劝到。
五天的祭礼安轻言米粒未进，整个人憔悴了得不行。
安轻言抬手拭去眼泪，摇了摇头：“不用。”
说完，她就闭上眼睛，好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好像只是睡着了。
侍女小声叹了口气，只好缓步退下。
“静璃，等一下。”
突然想起了什么，安轻言睁开眼睛。
“墨桑呢？”
静璃转身恭敬答道：“奴婢从昨夜开始就没有看到墨桑姐姐。”
话音一落，安轻言身子猛然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霍然起身沉声问道：“她昨晚就不见了？”
“是．．．．．．”
静璃被安轻言的反应吓到，小心地回答。
安轻言的双手在宽大的衣袖中攥成拳，眉头越皱越紧。
半晌后她才开口：“走，去景仁宫。”
“娘娘，陛下说了，谁也不见，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安轻言到了景仁宫外却见不到萧景辰，只是被小太监拦在外面，来来回回念叨着那么两句。
等了半盏茶，她体会到了萧景辰不见她的决心，也肯定了墨桑消失的原因。
安轻言站在景仁宫的大门前，一寸一寸打量着眼前这座雕龙画凤的宫殿，这个每天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地方，身体不住的发冷。
虽然墨桑失踪了，但是关于那碗“补气汤”她已经有了答案。
“娘娘．．．．．．”静璃担心地上前扶住安轻言，劝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安轻言推开静璃，控制着自己站好，挺起脊背，目光直射向景仁宫的大门。她可以不去理会这些侍候在门外的太监，强硬地推开那扇门，但是这一刻她却不想那么做了。
“我们走！”安轻言道。
那声音不高，却坚定又冰冷。
转身拂袖而去的瞬间，安轻言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