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新）太平富贵》记不住密码的狮心喵

15、探潜渊

　　章泊明给顾乐村打电话，他微垂着眼按揉额角，俊秀的眉宇似是刀裁，黑色长衫下是一副宽而阔的、成年男人的肩臂，拇指上的白玉环羊脂一样沁润。生于沪上豪绅之家，在鱼龙混杂的上海滩里搅弄风雨。这是一个和他父亲方步亭一样的人物，他们都高高站在那里，遑论其它，仅仅是所经历的年岁就让少年难以望其项背。
　　“最快什么时候？”他示意坐在一旁的秘书记下来“2月13号下午四点，好的知道了。”
　　“怎么样，他怎么说？”程瑛等不及他挂电话，急切道。
　　因为即将召开的和平大会，交通进一步管制，开往香港的航班和轮船一律停飞停航，饶是航空公司也是有心无力。章泊明安慰地拍拍她手“晚上我再问一问海关总署。”章家涉业众多，单名下的棉纱厂和面粉厂每个月为货运打点海关官员的美钞就是一笔大数目，这点面子自然是有的。
　　程瑛紧锁着眉，长长一声叹息。
　　上海似乎还是那个样子，南京路上车挤车，裹着头巾的锡克教街警挥舞着红白棒指挥交通，哨子吹得震天响。司机把车停在饭店门口，红制服的服务生迎上来，笑容堆在脸上，程瑛自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她来上海不过三个月，发小费的样子却熟稔地像是做了许多年。
　　章泊明晚上在家里请人吃饭，日本人要掌控上海的金融业，中储券要替代法币的地位，明家大少爷不等人拖自个跳下了水，章家的银行不吐点什么是不可能的。沪上凡是有头有脸的都仰着脸瞧着，等着看章家怎么办。是硬扛到底身死国灭还是软了膝盖骨沦为走狗，总归是有一个前车之鉴，让人引以为戒，不至于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程瑛挽着方孟韦走进大厅，抬手指了个窗边的位置。餐厅里小型乐队正演奏卡农曲，小提琴和钢琴追逐缠绕，一个声部追随着另一声部，如泣如诉，缠绵至极*。
　　她没问方孟韦为什么要来，少年的眼泪已经说明了一切。上海于整个方家的意义不言而喻，有一段时间方步亭甚至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就要沉默良久，失亲之痛于方孟韦只会更甚。程瑛无法想象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于战火纷飞的国度中踟踟独行，越山过水来见她。
　　然而她什么也不能做，只沉默着将一叠蛋挞向他面前推了推。
　　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声，76号的狗腿推开门迎进一个人，情报处长汪曼春踏着沾了雪的皮靴子走进来，鞋跟撞在大理石地面上，踩出手枪上膛一样的卡哒声。
　　她脚下带风一路往卡座走去，却在领班殷勤的招呼声中停下了脚步“章太太？”
　　汪家到了汪芙蕖这一代有三个兄弟，再往下生了五六个男丁，可他们加起来也没有汪家四小姐一个有出息。汪曼春小时候气性比现在还要大，奶妈偷了她的银镯子，她让人按在院子里的井栏边打断了气。汪父要关她禁闭，汪芙蕖打电话叫他把人送到上海来，当年就走关系给她办了转学，进了上海最贵的教会女校。
　　可是这天下的好事毕竟不能让一个人全占了去。汪小姐职场得意、情事一途可就不太顺畅了，自打一遇师哥误终身，半截身子就陷进了爱情的泥沼里，至今亦无法自拔。程瑛是谁，一个得罪了宋家、死了未婚夫的小可怜，刚到上海的时候跟在溥侗身后奉茶倒水寻求庇佑，安静地像只鹌鹑，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就一脚踏进章家大门，成立平头正脸的章太太，汪曼春纠缠了十年也没落到明楼的床头上，是以瞧见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舒坦。
　　要是程瑛一个人，她才懒得寒暄，这小章太太不过十七八，却带着个十几岁的孩子，章泊明三十有余，大约是能有这么大的私生子，汪曼春在无不恶意地猜想中随意问道“这谁家的小孩？”
　　程瑛站起来同她打招呼，笑着回道“是我姑姑家的小表弟，和他父亲闹了别扭，泊明叫他到家里来住。”
　　“哦，是吗？”汪曼春伏下身子和方孟韦对视，眼神像舌信子一样上下逡巡。
　　程瑛窘迫地看她，将小孩护在身后“汪处长见谅，他不会说话。”
　　汪曼春看她抖抖索索的样子便失了兴趣，没好气地一挥手“晚上还要加班，记着吃饭，回见。”
　　她倒真是来吃饭的，最近任务紧总要加班，明楼体恤她不肯在办公室吃独食，便总是提早让人订了这家离办公厅近的饭店，甫一坐下就能吃到热菜热饭，可谓是十分的小意贴心，也怨不得汪曼春一颗春心向明月，九死不悔了。
　　因为提先见过的缘故，是以当朱徽茵十分紧张地将章太太的表弟从重庆来的消息报上来的时候，汪曼春只是饶有兴致地同她八卦了一下方步亭的绯色旧闻“一个小孩，能有什么事 ，不必再说给我听了。”汪处长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处为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