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谢灵树

2、2

　　天气很冷。
　　火车上，少年看着窗外。
　　窗外是一片连绵的山脉，火车开了一路，景色也没什么变化，但他一直默默看着，直到火车到达终点。
　　火车喇叭响起：火车即将到站，重庆北，请要下车的旅客...
　　重庆到了。
　　2005年，星际最火的年代，大半出名的玩家都来自重庆。
　　而现在，他也来了。

　　简沉背起包。
　　踏出火车车厢，凛冽的寒风灌进脖子里，他把围巾紧了紧。
　　车厢外人山人海，拥挤的人流向出口涌去，可能是快要过年的缘故，大多数人步履匆匆，急着回家。
　　只有他，一步一步，走的格外缓慢。
　　像是走向那看不清楚方向的未来。

　　出了站台，他拿出了手机。
　　电话拨通，那头响起了洪亮的声音：“我已经在出站口这里了，你到了没得？”
　　“我也在出站口。”
　　“你穿的什么颜色衣服？”
　　“白色羽绒服。”
　　对面停了一会，估计是在张望四周。
　　“是不是还背了个黑色的包，围了个黑色的围巾？”
　　“嗯。”
　　“要的，我看到了，马上过来。”

　　一个又高又白的胖子走到他的面前，嘿嘿一笑：“Chen？”
　　简沉收起手机，“嗯。”然后问：“kaka？”
　　“是我”，胖子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用重庆话说:“老弟你一出来我就看到了，长得跟明星似得，不过没想到就是你。”
　　kaka是CQ战队的一员，他们一年前在战网上不打不相识，后来便成了朋友，这次来重庆也是kaka极力邀请。
　　没想到真人是个胖子。
　　kaka看他只背了一个包，也没个箱子，诧异道：“你就这么点行李？”
　　“嗯。”
　　“那你还穿得一身白衣服，好看是好看，啷个洗呢？”
　　简沉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妈喜欢白色。”
　　Kaka大笑，“一看你就在家没洗过衣服，以后有你受的。”
　　简沉：“.......”
　　两人网上认识已久，Kaka知道他话少，也没介意，揽着他的肩往车站外面走，一边给他介绍战队的情况。

　　两人走到外面，一辆摩托车停在路边。
　　摩托车看起来年岁已久，颜色斑驳，还掉了不少漆，坐垫烂了一块，漏出黄色的海绵。
　　Kaka把龙头上挂着的两个头盔丢了一个给他，自己带了一个，然后跨上摩托车，掏出钥匙，发动。
　　简沉戴好帽子，坐了上去。
　　Kaka大笑一声，“坐稳咯!”
　　摩托车轰隆隆的向前蹿去，排气管冒出浓黑的烟。
　　大概开了半个小时，终于抵达了终点。
　　文化园网吧。
　　门上的几个字又大又显眼。
　　据kaka介绍，战队日常都在这家网吧里训练。
　　Kaka把摩托车停好，熟练推开玻璃门，简沉跟在他身后。
　　网吧依旧黑暗，但是比之前的网吧大了很多，玻璃门后面就是前台，往后走才是一排排的电脑。
　　收银员是个特别爱笑的重庆女孩，染了一头亮眼的红发，画了浓妆，看到简沉她抿唇一笑，声音又脆又亮，对kaka说：“这就是你要接的人呀，还是个小帅锅嘛。”
　　kaka几分得意：“我老弟那长相还用说，以后咱们战队女粉丝不缺了！”
　　简沉：“......”
　　Kaka回过头给他介绍：“这是网吧的网管，小月MM，也是咱们战队的领队，你认得不？”
　　简沉摇了摇头。
　　Kaka一副惊奇的样子：“你小子不上论坛的吗？她在8DA上可是鼎鼎大名！”
　　简沉继续摇了摇头，不知道意思是不上论坛还是不认识小月。
　　Kaka绝倒。
　　那边小月倒是没介意，笑得明媚：“你是叫简沉对吧，kaka之前就给我介绍过，他说你是他见过星际玩的最叼的。”
　　简沉看了一眼身边的胖子，回答道：“嗯。”
　　Kaka替他解释：“我老弟不爱说话，我带他先上去放东西了。”
　　小月挥挥手，“去吧去吧。”

　　Kaka给简沉安排的住处就是网吧二楼拐角处的一个房间，没有窗户，大白天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啪”的一声摁了开关，灯亮了。
　　昏黄的灯光下才看清，原来还堆了半屋子的纸箱子等杂物，最里面是一张简易的折叠床，床上的被子卷成一团。旁边放一张黑漆漆的桌子，上面乱七八糟的是一些日用品。
　　“这就是咱两的房间。”
　　Kaka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床上，那床不堪重负般地“滋呀”呻吟了一声。
　　简沉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也抖了一抖。
　　“这床宽1米5，之前有朋友过来也跟我睡，巴适的很。”kaka知道他在想什么，憨笑道：“你放心吧，我睡相特好，不打呼不磨牙，什么造型睡什么造型醒。”
　　简沉默不作声地走到床边，轻轻坐下，床再度“吱呀”一声。
　　这床真的......不会塌么。
　　他把包丢到床角，脱了鞋爬到里边，“我有点困，先睡一会。”
　　“行，你等会睡醒了下来，我们在一楼进门那。”kaka站起来，把他的包拿到桌子上了。
　　“被子盖好别感冒了，枕头是我昨天给你新买的，干净着呢...”kaka唠唠叨叨，过一会，人出去了，灯也关了。
　　世界安静下来。
　　简沉在一片黑暗里，渐渐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
　　kaka摁亮了灯，光明重新笼罩，简沉拿手遮住眼。
　　“老弟，还不起来，都已经晚上了。”kaka过去掀他的被子，“饭已经送过来了，你再不来吃就冷了，网吧可没有地方给你加热。”
　　过了好一会，简沉等眼睛适应过来，“你先去吃，我马上下来。”
　　“你快点哟，冬天菜冷的贼快。”kaka出去了。
　　简沉在床上又发呆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慢慢恢复清醒。
　　小黑屋对面就是洗手间，他打开龙头，用手接了水扑到脸上，那刺骨的凉意仿佛渗透进了皮肤，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少年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水珠，咬着牙的样子像是落水的狗。
　　这是我的选择，他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
　　我不后悔。
　　因为我一定会成功。

　　简沉去到一楼，小月站在后门边挥了挥手让他过去。
　　他走过去，后门外边搭了一个小棚子，一张桌子还有几个塑料凳，几个人正围在一起吃盒饭。
　　大家都扭过头来看他。
　　小月拉着他坐了下来，拿了一份盒饭给他，然后自己打开一份盒饭，一边吃一边给大家介绍：“喏，这位就是kaka拉过来的，我们的新成员，简沉，IDchen。”又用筷子点着人一一给他介绍：“这是into、soso、god2、rena、sheep、sun95”
　　“欢迎欢迎。”sheep率先说，其他几个人也连声附和。
　　他扫了一下在座的几个队友，看起来都十几岁的样子，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
　　“大家好。”他淡淡打声招呼，垂下眼睫，打开饭盒，饭上面只有薄薄一层素炒白菜，看起来寡淡无比。
　　不过他此时已经饿极，一大口饭菜扒进嘴里。
　　小月偏着头看他吃的香，咬着筷子说：“还以为你会嫌弃饭菜不好呢，没想到你居然不挑，不像小soso，天天吵着要吃肉。”
　　soso是个小个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又瘦又矮，看起来像没有发育好的小学生，他咬着白菜很委屈地说：“我还在长身体，就是没营养才这么矮。”
　　大家都笑了，into看起来像个老大哥，他笑着摸摸soso的头：“小月说了，下次比赛拿到前三名有奖金了就加餐。”
　　小soso用鼻子哼了一声。
　　几个人开始讨论起接下来的重庆星际大赛来，重庆有相当多的星际高手，想拿到名次确实很有难度。
　　简沉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听着。
　　“嘿！看我带什么回来了！”Kaka拎着一个袋子回来了，他把袋子里东西拿到桌子上，一袋卤猪头肉还有几瓶啤酒。
　　大家欢呼一声，哄抢起卤肉。
　　“来来来，一人一瓶。”Kaka在简沉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给大家开啤酒。
　　小月皱着眉说：“你不是说这个月没生活费了，还买这么多。”
　　“哎呀，我老弟刚来，当然要加点菜庆祝一下，况且今天还是小年。”Kaka把开过的啤酒跳过soso递给旁边的sun95，“小soso多吃点肉，你还小就别喝酒了。”
　　soso很不服气，“我也15岁了，你们比我大不了多少。”
　　“你也是，大冬天的买什么啤酒，浪费钱。”Into抱怨，不过还是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刺骨的凉顺着喉咙滑下去，他长叹一声——“爽！”
　　众人大笑。
　　简沉也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进胃里，他冷的打了个哆嗦，但心里却莫名地温暖起来。
　　“来，为我们CQ战队干杯！”kaka举起啤酒瓶。
　　众人举起啤酒，酒瓶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soso说：“干杯！祝我们明年一定会有肉吃！”
　　又是一片笑声。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们喝着冰凉的啤酒，聊着未来的梦想，这个画面，成了简沉在后来很多年里，从未曾放弃电竞的原因。
　　这个冬天，很冷，却也很温暖，好像心底的热血沸腾起来，就再也无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