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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四章(6) ...

  •   周六清晨,陶立已经走在去市场的路上,无需闹钟他就早早醒来,不,应该说几乎没睡,西月第一次来他的家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他无法安眠。
      除了冰箱里早已备好的菜,陶立在市场精挑细选了一满兜蔬果,回到家每一片菜叶他都细细清洗,每切一块肉都认认真真,连挑虾线都一丝不苟,做饭的过程中他什么都没想,他只想好好的做完一顿饭,每一个步骤每一道工序他都完成的堪称完美。
      午餐准备完已经十一点多了,陶立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洗了澡冲洗掉身上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油烟味,走出浴室时他没有再穿假肢,一切收拾停当,他坐进轮椅里,静静等待西月的到来。
      西月刚按下门铃大门就被打开,眼前的画面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陶立坐在轮椅里为她开门,对她微笑。他在她前面滑动轮椅为她领路,她看到了一大桌子风格迥异的料理,陶立绕到另一边坐好,向她礼貌的说:“请自便,原谅我没办法为你把椅子挪开。”
      这样的陶立西月没有见过,她只依稀记得大概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坐在轮椅里的陶立,当时她很受惊,而陶立好像很生气,他关门的声音那么大,吓了她一跳。但今天,平和的、淡然的陶立让西月心内更加震动,他请她来,以从不表露的另一面见她,要说什么?
      “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陶立很自然的开口道,给西月舀了一小碗汤放在她面前,“这个参鸡汤是我在首尔吃到的最好吃的一家,我问了老板娘做法,今天是第二次做,好像还可以,你尝尝看。”
      西月听话的喝了一口,真的很美味,“好喝。”
      陶立笑起来,又给她夹了一块龙虾肉,“吃龙虾不是个大就好的,还要看海域看年龄,这个澳龙算是接近完美了,我是很喜欢焗的龙虾,跟我们主厨学的,试试。”
      “很鲜嫩,好吃。”
      “是吗?”陶立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你喜欢就好。”
      第三次他放在西月盘里一块烤肠:“德国的大肠虽然出名,但我还是觉得腻,直到有天我在慕尼黑的郊区餐厅吃到这个,老板用自制的调料混合在绞肉里居然完全不腻,再配上薄荷酱,不仅肉肠的味道突出还非常解腻。”
      “和我吃过的是不一样啊!好好吃!你做的吗?”
      “嗯”陶立的嘴角已经飞扬,“我买了他的调料,自己灌的肠。”
      陶立又指着远处一个盘子说:“在开普敦的酒馆里,那天你面前放着这个。”西月想起和陶立几个月前的首次见面,那天的开普敦阳光正好,她喝着红酒,点了一份杖鱼。而这,他居然都看在眼里?
      “后来我回那个酒馆也要了一份,的确很好吃。”
      “所以你又问人家怎么做的?”西月不可思议。
      陶立笑笑,耸耸肩,“你喜欢就好。”
      陶立转过轮椅从背后的烤箱了取出一份蛋糕捧到西月面前:“铛铛!焦糖果馅饼!我在古巴吃过的最传统却最值得留恋的甜品。”
      陶立认真的看着西月用勺子挖下来送进口里,随着西月惊喜的表情变化,他又一次开心的咧开嘴巴笑起来:“别看简单,要做到原汁原味还是要费不少功夫的。”
      西月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的陶立就像个孩子,用自己的手工想获得一份夸奖。他不断将桌上的菜一一给西月介绍着,看她吃,她每一次点头,每称赞一次好吃陶立都比专利获奖还要兴奋。
      一个小时转瞬即逝,当最后一口配餐吃完,当西月咂一口陶立精心准备味道别致的葡萄酒时,陶立不再像刚才那样兴奋的口舌翻飞,他凝望着西月,久久凝望着她。
      “看……看什么呢?”这样肆意的凝视让西月的脸开始发热,有些不自在。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陶立的声音虽然清清淡淡,但被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饱含深情,“每去一个地方吃到好吃的东西,我都想亲手做给你,像这样,看你吃看你开心,我就开心。”
      “陶立……”西月不敢听陶立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回不到全然不知的过去了,可看他的样子,她又不忍打断他。
      陶立痴痴的望着西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2006年9月28,学校图书馆外我看到了个拔人家气门芯的女孩儿,那天我心情不好,可是看到我上铺的那辆自行车惨遭放气我觉得好好玩,当阿三丧气的说他扛着两辆车子沿学校走了4公里才回到宿舍我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后来,学校食堂,我又遇见这个女孩儿,她主动撩阮宁,非要加入阮宁的比赛项目,那天我本来已经拒绝了阮宁的比赛邀请,但不知为什么看到她我又同意了,我知道她一定会加入,没有理由的我就是知道这么主动的女孩儿一定能如愿……我想和她一起,好奇她还会做出什么古灵精怪的事。那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西月,多么罕见的姓氏,太罕见所以太难忘,我就真的再也没有忘记过。”
      陶立依旧注视着西月,他坐在那里眼里不断流露出过去从来不敢表现的爱意,回忆让他快乐也让他痛苦,但无论哪种情绪袭来,他的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过西月:“我从不是会主动争取的人,因为没资格。”他展开双臂,让西月看清坐在那里的他,“这样的我拿什么争取?你太活泼了!像个精灵一样让我只要看到你就控制不住的高兴起来,你笑我就想笑,那时的你就像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哭一样。每天我都会去自习室看你一眼,就这一眼就能让我任何不快乐都统统消失不见。我以为能远远看着你于我而言就满足了,我甚至想过只要你能过的幸福我就放心,我不敢僭越一步,其实从13岁起我就是这个样子我早都不在乎这条腿了,可是面对你,我说不出口爱,我担心你会因此连和我点头之交的机会都不给。但是你爱上了阮宁,你居然一下就离我这么近!阮宁太优秀,优秀的让我嫉妒,我没打算更没能力做什么,但嫉妒还是让我后悔,为什么我要自我放弃多年?如果我足够优秀足够强大,你能不能朝我多看一眼?再然后,你订婚、结婚,为了让自己好过点儿我只能离开。可是……”
      陶立的眼里开始出现一层“雾气”:“对不起,他欺负你的时候我不在;他们逼你的时候我也不在;你爸爸出事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了。一想到当初你只能一个人把所有痛苦默默往肚里咽,我……”陶立停顿住,痛苦让他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调整好呼吸,继续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太迟了!我弄丢了你,在我总算有了点儿资本敢向你讲‘别怕,还有我’的时候,那个雨夜,我弄丢了你。”
      西月震惊的程度远高于她初次得知陶立喜欢她这件事的时候,她不知道在她平淡的度过大学,以为自己轰轰烈烈爱过恨过的岁月里,有这样一个离她似乎很远实则很近的人在孤独的爱着她,这样的爱,越浓烈越寂寞,他是如何熬过这漫长的等待?
      “听上去多么不现实对吧?我到处找你,找的每一个人都劝我不要坚持了,包括你爸爸。我申请探监,没有一次被同意,数不清多少次了,我理解他是为了保护你和阿姨,但我做不到不去争取。我当然知道现实是残酷的,我也想听劝告,活过三十多岁也算半辈子人生了,现实总是要面对的。我不是不累也不是没想过‘算了吧,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忘了她吧’更想过如果真的再见你你变成另外一幅和我印象里大相径庭的样子我还会爱你吗?但合适的人在哪里?这世上只有一个让我心动的西月啊!你变成什么样不都是西月吗?最多不过就是胖了、老了,因为受过太多伤害而蹉跎的模样了,可那样的西月,让我更心疼!算算过去的这几个月,已经八年整了,八年来,我对自己失望极了,过去保护不了你,现在再努力都找不到你,我能干嘛?”
      西月快要疯了,她要如何承受这样沉重的感情?
      陶立苦笑一下,轻轻摇头:“没想到开普敦能遇见你,你知道那晚我有多感谢你吗?谢谢你把自己保护的这么好,我多怕你变成一个没了自我过的很差的怨妇,可是你依旧美丽,依旧懂事,依旧耀眼的光芒万丈……这三个月,是我从13岁到现在最开心的时光,没人理解得了我到底有多快乐,睡着都能笑醒,最关键的是,我们是朋友了,是比过去不知亲密多少倍的朋友。你信任我,愿意接受我的每一次邀请,你和我逛街、吃饭、聊天儿,每件事都是我过去不敢想的。没有一秒我不想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但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我不敢太唐突,更何况,我自己也还没有做好准备,因为这样的我……”陶立滑动轮椅从桌对面出来,在西月身边停住,他仰头看她,“怕你嫌弃。”
      “别说了!”西月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泪水大颗大颗落下,一瞬间,过去和这三个月来所有的相处都清晰的浮现在眼前:那个在学校因为一壶破碎在脚下的开水落荒而逃的陶立;那个在舞台扶住她着急问她手腕为什么会肿的陶立;那个在雨夜抱起她送去医院的陶立;那个在开普敦质问为什么看见他就要逃的陶立;那个给她升舱、带他吃饭、帮她装房子、永远都会无条件选择站在她身后的陶立……每一个细节都承载了满满的我爱你。
      看见西月哭,陶立慌了神,他抓住西月的手:“我说这些不是让你难过的,只是没时间再等了,我错过了你太久如果这些话再不说我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西月,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想给自己一个交待,遗憾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不想再遮遮掩掩这份爱,不能忍而硬忍,该怎么活下去?但你别担心,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欣然接受。”他放开西月的手,示意西月好好看一眼他的全部,“西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的我意味着什么,所以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用在乎,也不要有压力,我说了我该说的话便不再贪心,你离开还是留下,回来还是不回来,我永远都站在你的阵线。”
      陶立柔情宽容的话让西月陷入无边的揪心当中,她捂着脸抽泣,对陶立她还能说什么?“对不起……”她抽咽的说,“对不起。”
      陶立扶住餐桌慢慢站起来,他撑靠在餐桌上,扶住西月的肩问:“可以抱抱你吗?”
      西月点头,泪眼模糊让她看不清陶立的表情,她感觉到他轻轻的将自己搂进怀里,然后一点一点的加强他的臂力,到了最后他紧紧的抱住西月,紧的让西月透不过气,但他的拥抱那么暖,溢满了喷薄汹涌的浓情。
      西月的发梢原来这么香,她的身体竟是这么柔软,这个拥抱跨越了十年,陶立的心融化在这一刻。“西月,这一次,一定要幸福。”陶立拥抱着西月,在她耳边认真的说,“不要再让我担心。”
      陶立放开西月,他们四目相对,西月的眼里涌动着泪水,陶立眼底全是不舍和爱意。他看着她退后,看着她转身,看着她拉开家门离去,门锁搭扣“卡塔”响起,陶立全身的力气一泄而空,他滑倒在轮椅里,眼睛还痴痴盯着那扇闭合之后将他和西月隔绝在两个世界的厚重铁门。刹那间,陶立的泪水迸发而出,忍了这么久,就连西月离去他依旧也给她展露着微笑,他不要她介怀,不让她有负担,但她现在真的走了,陶立哭出来。
      西月刚走出楼门,又站住,她很想抬头看一眼六层的阳台,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看着自己。但她只是站了一会儿并未抬起头,再看一眼又能改变什么?今天的陶立让西月不忍留一点儿念想给他,因为这样的陶立,她西月不配。
      陶立紧张的盯着楼下站住一会儿还是绝尘而去的西月,这个场景多么似曾相识,十年前,他就是 这样在他房间的阳台上眼睁睁看着阮宁带走西月,十年后,他依旧无法留住她。心,裂开似的疼,陶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紧攥着栏杆,他怕一松手就会疼的倒下,如果这样他就太不堪了。心里就像进去了一只不间断揉搓它的大手,之后的许久,这种不可名状的痛随时侵袭而来,痛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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