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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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将军确是病了，但追根究底却不能算木伦的过错。夏日时他受伤尚未痊愈便强撑着送完了和亲的队伍，之后又一直忙于公务，并未好好调理。这一趟猝不及防折返乌兰察布，连日来奔波劳累，又受了风寒，之前的头疾忽然加重了起来，就连栩泽先前写的那个药方也管不了一点用，甚而又牵连了身上未愈的内伤，到了草原之后不过强撑了几日便倒下了。
草原上的冬季不比夏季，冰封千里的时候，室外只剩下凛冽的寒风在呼啸，连枯草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几乎没有人迹。别说找大夫了，就连能帮手的人都找不到。苏祁往年冬日最远只到察哈尔部，此次深入草原腹地，孤军深入，却真是孤苦无援了。
只要喀尔喀军队一日不返回，他们就要再那极寒之地多煎熬一日。这些个在瓦屋砖墙热炕上长大的将士们，缩在寒风中岌岌可危的行军帐里，唯一的主心骨苏祁又是奄奄一息，苏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带了几个最信得过的弟兄向南来寻木伦的。
可木伦这一路行踪隐秘，又相较他们更熟悉地形，苏阳要找到他们谈何容易，可一想到将军还在风雪中病着，苏阳便逼着自己疯了一样地一个帐子一个帐子寻了过去，一户人家一户人家问了过去，把身上的银子都塞给了附近的牧民，连防身的余钱都一分没留下，
就为套出几句话来，最后才只身找到了这里。
木伦听完了苏阳咬牙切齿的叙述，看着这个坚毅的汉人汉子憋红了的眼眶，沉默着要去解开他颈上的绳索，被巴图鲁一把抓住了手，用蒙语呵斥他：“你疯了，不能放开他！万一他说的是假的呢，说不定苏祁带着人就在外面埋伏着！”
“大哥，我相信苏阳说的是真的。”木伦一根一根掰开巴图鲁紧紧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我们先救苏将军，不能因为我让苏将军出事。”
把苏阳解开之后，方才激烈对打过一场的三人才都瘫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木伦傍着巴图鲁蹲在西侧门帘处，两人的目光锁死在苏阳身上，苏阳用大拇指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你若能立刻动身回去，救了将军，便是我苏阳的恩人，我做牛做马报答两位贝勒。”
“呵”，巴图鲁冷笑一声，“我们受不起你的做牛做马，你怎么不叫你们大清的皇帝派兵来救他。”
“大哥！少说两句吧！”，木伦皱着眉打断了巴图鲁的话，“是我们给将军添麻烦了。苏副将，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喀尔喀。”
巴图鲁面带怒色，站起身来：“这次带着弟兄们跑出来，费了多大的力气你都忘了吗？你这样怎么跟弟兄们交代，你和额祈葛的做法有什么区别？那位公主又怎么办？你就这样看着那个女人留在喀尔喀，看着额吉把心爱的草原都交给她吗？”
“大哥！别说了！”木伦抱头蹲在地上，表情痛苦而挣扎的，“我也不想，我不想害人。”
“那就不要回去！把他绑起来，押在这里，等到清廷向我们妥协为止！”巴图鲁目光如炬，带着愤怒的火焰看向木伦，“这才是男人该做的！”
木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与巴图鲁平视道：“大哥，你不是说，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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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祁回京的日期被整整延后了两个月，直到京城里的年味儿都散了，门上新贴的桃符淋了好几场春雨，被浇湿褪了颜色，苏府的大门才敞开来迎接了这位久未归家的将军。
但这次他却不是独自回来的，和他一同返回京城的，还有喀尔喀的郡王和木伦，与上一回的立下战功之后进京受封赏不同，这一回，却是为了请罪。
木伦脸颊上的烫伤已经好了，但是又新添了被额祈葛用马鞭抽出来的鞭痕，一道一道触目惊心地从脖颈蜿蜒而上，这还是被巴图鲁和额吉挡下一大半来的，身上就更不用说了，春天本就潮湿，还未结痂的伤口黏在了亵衣上，格外湿痒难受，每一回换衣时都要在衣裳上染红一大片。
额祈葛一直都没给他好脸色看，也不许他按照贝勒的待遇与自己同行，甚至出发时还想把他绑起来，还是巴图鲁出来大闹了一场才作罢，木伦这一路便一直低着头独自瑟缩在最后头骑着马，除了吃饭喝水之外，从来都不张嘴。
苏祁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喀尔喀送了最好的蒙医去为他诊治，才勉强把高烧退了下来，只是先前头部受的重击终是留下了病根，这头疼的恶疾怕是一辈子都要落下了。苏阳恨得牙痒痒，一路上都恨不能立刻飞回京城把栩泽劈了才好。
原先被推迟的婚事自然也是又一次耽搁了下来，苏祁还未来得及进家门就先匆匆领着郡王和木伦进了宫，回府之后又忙着接见了来府上拜会的诸多朝臣贵族，仿佛是忘了曦月这个人一般。
曦月忐忑不安地等了五六日，每晚连睡都睡不大安稳，就连窗外的树影都能惊着她一大跳，仿佛是在印象中已经把苏祁当做了一个魔鬼。小瞎子和小丫鬟察觉了她的不安，两个人轮着番儿往前院跑去打听将军的动静。
“姑娘，不好了！”这日小丫鬟急匆匆冲了进来，一脸忧色地对曦月道，“不得了了！姑娘的哥哥来了！”
小瞎子摸索着站起来，朝着小丫鬟的方向说：“这有什么不得了的，姑娘的哥哥又不是外人，你嚷嚷什么？”
“你懂什么，姑娘的大哥来了府上，将军说不定就要请姑娘过去见面了，姑娘害羞成这样，见到将军说不定话都说不出来了，我都替姑娘着急！”
曦月却是浑身吓得一震，自从她住到苏府上之后，栩泽便几乎没有踏足过这里，此次前来，却不知为何。果然，她还没来得及缓一缓神，前院便有丫鬟来请说：“将军请姑娘过去一块用茶。”
这就是要见她了，曦月慌乱地站起身来，袖子险些带倒了桌上摆着的茶盏，握着那小丫鬟的手一紧。
小丫鬟轻轻拍他后背劝道：“姑娘别怕，以后要看一辈子的人，现在见一面没什么好害臊的。”
曦月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过去了，苏祁瘦了一圈，其余倒是没什么变化，栩泽带着自己的随从来的，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席上除了瓷器碰撞发出的轻微声音，竟是没有一点旁的响动。
曦月有心打破这沉默，四处张望了一圈，问栩泽道：“惊雷呢？怎么不见它来？”
栩泽略一颔首：“将军大病刚愈，现在正是春天，惊雷性子也有些躁，怕它会惊着将军，便让它在门外待着。”说完看了曦月一眼，挑了挑眉：“你是想看看它？”
曦月连忙点头，要说不想是假的，可她更想的是从这两人之间脱身开来，一个人到外面待着透口气儿，苏祁也点点头道：“去吧，小心些。”
曦月忙离席出了门，果然见惊雷被一个栩泽带来的随从领着在门外玩耍，追着一团破布似的玩意来回跑得不亦乐乎，那随从把布团丢出去，惊雷便跳出去跑着追，再叼回来还给那人，摇着尾巴等他再丢出去。乖巧得就像条大狗，哪有一点不听话的样子。
“惊雷！还认识我吗？”曦月笑着凑上去摸它的颈子，又转头问那随从道：“你倒是和它玩得来，寻常人都拿不准它的脾气。”
那随从缠着头巾，把脸压得低低的，别过脸去“嗯”了一声，又从蹿过来的惊雷口中接了那布团作势要扔出去，曦月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他几眼，可他竟像是往后躲着一般，慌忙退了几步，险些绊倒了一旁的花盆，手里握着的布团也掉了。
曦月赶紧上前替他把布团捡了起来拍拍灰，正准备递过去的时候，眼神却是忽然滞住了：“这是……”忽然，曦月笑了起来，跳过去要撩开那人遮挡在面前的头发：“木伦！”
木伦忙抬起手来示意她别喊，又把头发抓过来挡住自己的侧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求了栩泽带我过来的，将军不知道，你别喊。”
曦月赶紧噤声，捏了那娃娃在手里惊喜地看了看：“你怎么还留着它？我还以为它丢了呢。”
木伦得意地抿了抿唇：“你留下来的东西，我就替你送给惊雷了呗。”
曦月也听闻了一些他的事情，知道他私自假传郡王的命令，撤了喀尔喀的驻军，是小丫鬟口中咬牙切齿骂过的那个“狗贝勒”，可此刻看着少年在春日暖阳下眯起眼睛的笑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也随着他一起笑出了声来，又要伸手去拨开他垂下的长头发：“你的辫子呢？怎么穿成这样怪模怪样的？”
木伦赶紧捉住她的手阻止她：“别碰别碰，有伤，丑得很，看了你就不愿意和我讲话了。”
曦月短促地“啊”了一声，关切道：“怎么回事？是皇上责罚你了吗？”
木伦摇头笑道：“不是不是，我额祈葛打的。”
惊雷见这两人顾着讲话，没有人理自己，跳起来一蹦一蹦地要去咬曦月手里的“惊雷”，木伦被它毛绒绒的大尾巴一扫，才想起松开曦月的手，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快进去吧，一会儿该有人来找你了，下次我再想办法来看你。”
曦月点点头说好，不舍地蹲下去拍拍惊雷的头，才又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她回一次头，就看见木伦站在那儿笑着对自己招手，脸颊上暗红的伤口被牵动了，还会呲一呲牙，笑得有些难看。
“再见了，我还会再见到你的。”她读懂了木伦的唇形。上一回烟火许下的愿望用完了，那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承诺了，新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承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