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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牛栏山有点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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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超市的时候，周椽拿了底料蘸料什么的回头问张昱，“你都要吃什么？”
“肉。”张昱推着车一脸严肃。周椽从冰柜里拿了两盒羊肉，想了想又拿了两盒肥牛，“少爷，您吃羊肉吗？怕不怕味儿？”
张昱笑了，“不怕，我只怕鸡肉。”他想起那天周椽吃炒面恨不得一筷子面放两勺子辣椒的样子，顿了顿又说，“汤底拿辣味的吧，蘸料也拿辣的。”周椽照着张昱吃大碗油泼面那胃口，一口气拿了六大盒肉，又买了点宽粉和香菇，他对菜也没什么兴趣，“要喝酒吗？”
张昱愣了愣，他很少喝酒，他对这事没什么底气，盯着周椽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喝点。”
“啤酒？”
“不，白酒，”张昱指了指不远处的架子，“就喝那个，牛栏山，挺甜的。”周椽乐了，走过去拎了两瓶牛栏山二锅头。之后周椽又带着张昱去了生活区，挑了一个纯白色的骨瓷碗，一个浅底盘子，一双很长的木头筷子，一个纯白的陶瓷杯子。
“……这是给我用的？”张昱有点无语，还有点蹿火，“不是，你要这么嫌弃我还是别去了，我又没什么传染病还要单独备一套餐具。”
“我家只有一套餐具，”周椽停下步子回身看着他，“你要是觉着自己能手抓火锅我也懒得买，”周椽腾出一只手抓住张昱的袖子，怎么自己是来道歉的却又要吵起来了的节奏，他把语气放缓，“我没带人回家吃过饭，连一次性纸杯都没备着。”
张昱没说话，他虽然脾气有点急，但被父母按着温和知礼这么个路子教育了二十年很少破功发火，不知道怎么一到了周椽这就跟扎了毛的小公鸡似的，周椽的手抓着他袖子，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肩，“哎，你是不是还怕我动手啊？”
周椽松开手笑了笑，“这倒没，我是怕你又跟那天似的，生气了一拧眉跑了，我又懒得去追你。”张昱挺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挺好笑的，自己低头乐了半天。
两人一人拎着一兜东西往周椽家走的时候，张昱感觉周椽有点不太对劲，小动作特别多，那一袋东西也不沉，周椽换了好几次手，还时不时看他一眼，要确认什么似的，张昱觉得他要是个姑娘肯定以为自己落人贩子手里了。等进了一个小区以后，张昱终于捕捉到了周椽这种情绪是什么，就是焦虑，而且离他家越近，这种焦虑越明显。
“周椽，”张昱拦住了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啊？”
“啊？怎么？”周椽愣了一下。
“就是，我感觉你好像有点紧张，我也不是非要去你家吃饭什么的，要是不方便就……”
“不是，嗨……”周椽无奈地笑了，“这么明显吗？就是，我就是没准备好，我一个人住习惯了，在我心里这个还挺隐私的，突然要给别人看，你能理解我什么意思吗？你忽略我算了，真的没事儿。”
“成。”尽管张昱还是挺疑惑的，东西都买了走到门口了不进去也不太好，他干脆就按周椽说的那样忽略他感受好了，反正他还挺想吃火锅的，超市时候他就特别饿了。
周椽家面积很小，除了厨房和卫生间是单独分开的，剩下就是地板上随意分散的一摞摞书和各种颜色的毛绒绒的大垫子小沙发，包围了一张床，被子还没叠……
周椽在客厅中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旁边一堆腾出了一片空地，铺了一大张烧烤垫，摆上锅以后又找了个形状很奇怪的垫子坐下了，他冲张昱四周一指，“你自己找个东西坐下，看哪个顺眼坐哪个。”张昱挑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被人一脚踩扁了的可乐罐一样的垫子拖过来坐下，往后一靠正好可以靠在床脚上，还挺舒服。他不禁看了周椽一眼，这人懒洋洋的还挺会享受。
周椽把买回来的那套餐具用开水烫了一遍放到张昱面前摆好，又倒了两杯酒，两人闷头开始吃，谁也没说话。
“哎，”张昱拿杯在周椽杯上碰了碰喝了一口，“听说你以前在学生会混的挺好的，但是你那会儿表现得就跟有社交恐惧症似的，学生会现在这么好混了吗？”
“我就琢磨你憋不了多久，”周椽跟着喝了一口酒，斜了张昱一眼，“你脑门上贴满了关于我的问号，”周椽指尖在杯上点了点，“你能猜出学生会背后具体是怎么个德行吧，一方面你要有能力，但主要还是人脉那点事儿，而那种人脉，并不需要交心到把谁领到家里吃火锅。”周椽顿了顿，眼神有点空，“而且我大一那会儿，也不是现在这样的，我那会儿还算挺积极向上一小孩，不然也不会进学生会。”
张昱没说话，想到赵鹏说的关于周椽家里出事的那些话，看来差点休学什么的并没有夸张，周椽似乎前后改变了很多。他想找个轻松点的话题，“你五一有什么安排吗？回家或者出去玩什么的。”
“没，”周椽胳膊绕着他两往四周转了一圈，“你看不出来吗？这儿就我家，我一年十二个月都住这儿，而且我五一接了活，得赚钱呢。”
张昱觉得自己找话题的技能是个负值，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打工吗？”
“没，”周椽笑了笑，“我吃不了苦，不接体力活，我就帮人写东西，稿件影评广告词什么的，给的钱说得过去就行，有时候也翻译点英文字幕或者小说什么的，”周椽盯着张昱眯了眯眼，“比如翻墙搬运过来的小黄片小黄书什么的。”
张昱被他这么盯着一笑感觉酒都喝上头了，耳朵根都要着火了，他往后把头靠在了床边上盯着天花板不再看周椽，“那你挺牛啊，我长这么大，都没自己赚过钱，就每年的压岁钱算是独立财产了，其实也是家里人给的。”
“嗯，你要是靠自己赚钱，估计连现在这一身衣服都买不起，”周椽一口一口把杯里剩下的酒都喝了，这酒确实有一点甜的感觉，张昱很多时候都表现得跟个小孩似的，喝白酒还要找个甜味的，这种孩子气，只有在很好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才能保留得住，像自己早就没有了。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医二代或者别的什么，我们家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但是我妈那个人比较讲究，她不存钱，她的消费理念比较费钱，比如衣服可以不好看，但是面料一定要好，比如鞋要买的贵一点才符合人体工程学要不就容易把脚上骨头穿变形什么的，”张昱笑了笑，“我确实被她养的挺娇气的，我从小衣柜里就放着香水，导致我现在要是闻着谁身上有个汗味什么的就觉得特别受不了，就因为这个还被人骂过娘炮呢。”
周椽也笑了，“你不娘炮，你现在用那个香水味道挺好闻的，就跟洗衣粉没漂干净似的，很干净。”
“嗯，我也这么觉得，”张昱揪起自己卫衣凑过去闻了闻，“唉，现在没了，全是火锅调料味儿。”说完乐了，周椽也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跟着他两人一块傻乐半天。
那天以后张昱感觉自己和周椽关系近了不少，每天他下了班去上自习都能看到周椽坐在那里看书或者写字，他走近了周椽就会起身给他让道，再也不用再跳桌子了。而且他还趁着酒劲厚着脸皮和周椽要了手机号和微信，还趁周椽没留意从他家地板上偷了一张草稿纸。周椽家地上除了一堆堆的书之外，还有很多散落扔着的A4纸，张昱仔细看过几张，有的画着总结知识点的表格或者框架图，有的是随手写下的稿子，最多的是歌词，字写的很快很潦草，似乎就是一边听歌一边记录下来的，中文的不多，大多数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英文，有一些歌张昱也听过。上次周椽给他递纸条张昱就发现这人字写的很好看，于是那天他就鬼使神差地拿了一张纸胡乱折了塞进了兜里，也不知道周椽会不会发现少了一张，应该不会吧，那张上面都是歌词也不重要。话说这人地上堆这么乱，也不知道怎么扫地的。
张昱下午去广场那边跑步的时候，看到上次见到周椽的那棵树下面有个人坐着，他走的很近了那人也没动一下。周椽缩在长椅的边上，头偏在一边的扶手上睡着了，盖的牛仔外套遮住了半张脸，今天天气很热，周椽额角有一片细密的小汗珠，张昱站在他面前，乱了的刘海儿，眉毛，双眼皮的小细褶，鼻子，左脸这有一个小黑点，衣服盖着看不到有没有流口水……张昱盯着周椽看了很久他也没醒，反而是他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像个色眯眯的变态，他从兜里摸出耳机打算带上跑步去，打开听音乐软件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点开“附近的人”，这会广场上基本没人，看到一个叫“porcelain”的男号的时候张昱凭直觉断定这就是周椽，他点了关注，翻开周椽的歌单，找了一个全是英文歌的歌单点了播放开始跑步。
张昱想了解周椽，了解周椽包裹得很严密的私人空间，尽管他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张昱能理解为什么对于周椽来说带人到自己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有的时候，你允许一个人走进你的生活范围，了解你的生活状态，就相当于是让这个人得以窥探你的内心世界。无论你的世界是丰富或匮乏，高贵或龌龊，你都没有保留地坦荡荡地向这个人展示了一部分出来。这件事对于一个开朗外向的人也许很简单也很经常，但是对于一个对自己心理状态讳莫如深并且意识到可能存在问题的人来说很难，是和肝胆相照一样重大又孤注一掷的行为。
张昱想象周椽在一个个深夜独自看书或者码字的样子，他戴着耳机在洁白的纸上快速地写下这一段段歌词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又是什么心情呢？张昱觉得自己可能转变成了一个矫情的娘炮，因为他光是这么想想，就觉得寂寞，肯定很寂寞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