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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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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楚菡怀中,师滟双眸紧闭,只觉得心血翻腾心乱如麻,慢慢地睁开一丝眼缝,只看见男子白皙下颌弧度美好。
害怕,慌乱,师滟又闭上眼,耳边鸟声不绝,步履在山路上沙沙地响,楚菡还在继续往前,他这是要去哪?
这灵蛇峰四处都有人的看守,他能带她去哪?
没想到她一朝重生,竟是重回虎穴龙潭。
前世她哕心沥血拼死才从叛贼手中逃脱,本以为逃出生天,结果半路又碰上这群恶徒,被打晕带上船不知去往何方。
方出虎穴又入狼窟,彼时她几近绝望,是楚菡一直在她身边,安慰她,守着她,那时,她心存十分感激,所以即使有一日楚菡失踪了,她也只有惊疑担心,并不疑心其他。
如今回想起来,难怪他偶尔的沉思,偶然落在看她身上的眼神,像是有说不尽的情思,原来她以为的红尘初遇,对楚菡而言,其实是久别重逢。
她以为楚菡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他心怀仗义,古道热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力不从心而被抓,其实她错了,这一切都是楚菡算好的。
前世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倒霉,九死一生从贼人手中脱逃,却又遇匪寇,如今看来,不是她倒霉,而是上苍将一切好运都赐予了男主楚菡,叫他心想事成。
当年她父亲将楚菡囚禁高峰道观,如今她也落难灵蛇峰土匪窝,受尽折磨。
父亲想为她续命,结果反而是得罪男主,招致死劫。这简直是不可挣脱的宿命循环。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人能阻挡他复仇的路,楚菡,这朵复仇的红莲,要将她,将所有对不起他的人灼烧殆尽。
六亲死绝,曝尸荒野,为至亲残杀,死于父母眼前,不,她不要那样的结局。
“不……”不要……她不想……
似有若无的苦吟声,让前行的人停下了脚步。低头望着自己臂弯中的少女,她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虚弱地靠在他的肩头。
眼睑半敛,樱唇微翕,浓长的眼睫盖住氤氲的水气,在光下映出根根分明的影子,虚弱娇柔。
可一路跟随的他再清楚不过了,柔美娇弱是虚伪的假象,眼中氤氲的水雾是她的保护伞。
这个女子看似年幼纯美,实则诡计多端,能孤身从叛军中脱逃,并非他守在身后暗中帮助的缘故,他只是留她性命,无意助她脱逃,如果没有遇上这群匪寇,她只怕已经逃回去了。
她被扣于刺客手中时,他想放任自流,任她生死如何,一切听天由命,最多只保住她性命,也就罢了。
结果她竟然孤身逃脱,实话说他是佩服的,他一路跟随,下不定决心,也怕她死在半路,他跟了一夜,想跟到这里也够了,随她回去吧,结果他肯放手,天不饶她,让她又被土匪抓了。
他还是继续跟着来了,这些天,他默默观察这,师滟郡主,年纪虽轻,却坚毅不屈,百折不挠,喜笑,也并非是蛇蝎心肠,对他也极为亲近尊重。
他也决定离开,他想明日就找时机离开,再另寻方法通知她那辅政王父亲,也算是对得起这相识一场,对得起这女孩对他的信任。
只是他还真没料到,她竟然向他撒谎了,他楚菡从未对不起她,她竟然欺骗他,她竟敢骗他!
她分明认识他,却还装作初遇的模样,可恨那一颦一笑,言语之中,全是自然纯真,她演得太好了!
好得都叫他抓不出破绽,一个十来岁的稚女,心机竟如此之深!要不是惊慌中喊出他的名字,露出马脚,他会被骗到何时?
他真是掉以轻心了,被她笑靥烂漫的模样骗过,这个女人,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
无声冷笑,楚菡放眼望去,满山遍野,枝繁叶茂,山花烂漫,绿草如茵,这是个山坡,陡坡的尽头延出有限,边缘便是悬崖峭壁。
俊美的脸上浮现一笑,楚菡一瞬松开手,咚的一声,摔了个敦实,而后落在草地上的少女,顺着斜坡一路朝下滚去。
“啊啊啊啊啊————”
惊恐的尖叫声,惊飞林间百鸟。
天旋地转,师滟一路翻滚前边悬崖,而后整个人凌空,猛然下坠。
没掉下去,有人拽住了她的衣领,而后紧紧的扣住了她的肩。
顶上蓝天,脚下深渊,血肉凡胎,掉下去必死无疑。
“郡主,没事吧?”
是楚菡,楚菡不会让她死的。
师滟松了一口气。
“是我不好,如非我手上痉挛……郡主也不至于……”悦耳动听的声音从上传来,言辞愧疚,却毫无情感。
男人的声音被由谷底而来的风而吹散,师滟听着,一股无力涌上心头,她太累了。
可纵然万分疲惫,师滟还是尽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不敢朝下看,不敢朝上看,只看见悬崖对面的蜀葵花粉白紫红,妍妍盛放。
不论如何,活着真好,她总能回去的,父亲一定在找她。
还好,当初父亲为给她续命,强行在楚菡身上种下了蝴蝶蛊,让楚菡心存忌惮。
蝴蝶蛊的妙用,非但她父亲一知半解,楚菡亦然,如非她重活一世也不会知道,其实这蝴蝶蛊虽能助她延长寿命,化解死劫,但要真正起效,唯有楚菡对她产生真挚的感情,这种奇术本就是以情为束缚。
唯有情方能使人发自内心地愿意割舍出一切,共享福运,但楚菡对她,无一丝一缕的感情。
楚菡忌惮她,从前她在辅政王府,父亲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但她如今身陷险境,便给楚菡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被打伤,残废,心灵上精神上受到多大的损害,会对楚菡有多大的影响,这也是楚菡最想知道的。
她们同命连心,所以楚菡才会跟着她,在确保她性命无虞的情况下,拿她做试验,测试蝴蝶蛊在他身上的效用。
这是她的劫,也是她的缘。
风,起大风,一股寒风由脚而上,吹得她浑身激灵,此刻她悬空而挂,下是万丈深渊,一生一次的飞跃,坠落便是摔成烂泥,师滟不禁颤抖了起来。
“郡主莫怕。”关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虽这样说,却一点也没有要将她拉起来的意思。
师滟也不敢乱动,鬼知道楚菡心里在想什么,拿命做赌,她后悔不及。她慢慢地抬起手,往上攀住楚菡的手臂,紧紧的牢牢的抓住。
楚菡看着牢牢扣紧自己手腕的纤纤五指,指节发白,指甲扣进血肉之中,她害怕极了。
但他却并未有任何感觉,连日来他一直和她在一起,她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几度晕厥,他也不见痛感,可见虽说是同命连心,也未必时时见效。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楚菡朝下柔声道:“郡主小心,我立刻救您上来。”
“郡主,在下要用力了。”
温柔的话语一落,楚菡顷刻间已将她提起。
再一次足踏地面,师滟还觉得飘飘的,整个人跪在地上,而后瘫软倒地,大口喘气,汗如雨下。
眼见她落在草地上,脸上痛得扭曲,无声的抽气,非但没有睁开眼,反倒抱着双膝,蜷缩着,如同身在茧中。
半天不见她睁眼,楚菡半蹲下身,挑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梢,缓缓道:“郡主,方才实在是我一时失手,让郡主受惊了。”
“只是,郡主如何知道在下姓名?”
楚菡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楚菡果然多疑,师滟腹诽,接住她慢慢睁开眼,伸手握住男子在她耳畔的手,嘴角上扬,牵出一丝笑,看起来有丝丝羞怯,她道:“公子有所不知,夜半时分,你曾梦语呢喃,那时我猜,这或许是公子名讳,所以铭记于心,方才一时情急不知如何就喊出来了。”
楚菡一怔,他说过梦话?
“梦呓……我说了什么?”他立刻问,等意识到自己语言莫名激烈,他又放缓语速,慢慢说:“看来是我误会了……郡主,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眼看面前女子骤然色变,楚涵不禁问道。
“我的脸,楚菡哥哥,我的脸……”师滟想起自己前世在这里毁了容貌,顿时慌张无措起来。
脸?楚菡一愣,朝她面上看去,与她日夜相对这么久,他好像从未仔细看过她,可有关她的传言,他很清楚。
师滟郡主,辅政王爱女,摄政太后的嫡亲孙女,金枝玉叶,花娇柳亸,娴静端庄,秀色天成,妍丽至极,是为京城第一美人,她的尊贵与容貌无可比拟,可如今她蓬头垢面,伤痕累累,满身尘埃,哪里还有传说中绝代佳人的模样。
可一经细想,楚菡脑海之中依稀浮现初见时的惊艳,粉面桃腮,春光灿烂,美人绝色,自幼天成……
楚菡反握住她的手,温柔也敷衍地说:“郡主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
意思是她还没毁容?师滟睁大眼凑近,想透过楚菡清澈的眼眸看清自己。
面对面的逼近,楚菡下意识后仰,可对面女子倏然间泪汹涌而出,随后她扑腾而起扑面而来,楚菡被她抱个正着。
师滟紧搂着他,这样抱着,楚菡就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抱紧他,牢牢抱紧,这是她救命的药啊,重活一次,她怎能认输,怎能轻易放弃,认命赴死呢!
她要活!
她记得,楚菡是因为家中变故,所以立志为亲人报仇,为自己雪恨,说是境遇使然,其实也是个性如此,他的手段,多,快,准,狠,凡是得罪他的人皆无一好下场。
但他也有个特点,便是不搞连坐,谁弄他,他就弄谁,并不迁怒。
现在楚菡因为蝴蝶蛊的缘故看顾她,之后他们或许又要离别,她为何不能把前世来不及说的感激之心完全表达出来!
师滟抱着他,靠在肩头,眼泪如断线珍珠簌簌而下,一边抽泣一边哽咽的说:“楚公子,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你被抓,你不嫌弃我,还三番五次在大小姐面前为我求情,我太感激你了,真的,从今往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师滟必定竭力回报,楚公子,实话说,你要是不嫌弃,师滟愿一直陪着你。”
言语发自肺腑,她字字真情。
她想活,楚菡是她的劫数,也是她的缘分,患难见义,日久生情,她若能陪伴楚菡身边,楚菡多少能对她有几分感情吧,这样或许能打破她的死局,何况千错万错,的确是她对不起他的,如非她的缘故,父亲也不会找上他,害他折断双腿,被幽禁,被折磨,一切祸端皆是因她而起。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楚菡恶寒不已,被紧抱的身子渐渐僵硬。
恶心至极,他分明是这样认为的,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更有一股莫名情愫,缓缓蔓延全身,如同密网将他紧紧纠缠。
“郡主!”楚菡猛然间抽身,拉开距离,右手成掌,而后五指发力,穿透女子的发顶,一抓一拉,五指收紧,迫使她仰头望他。
师滟头皮吃痛,也唯有顺从。
意识到自己太过粗鲁,楚菡五指顺着女子发丝慢慢滑下,最终贴在她的后脑。
彼此注视,女子的泪无尽的流,仿佛漫漫江水,烟波浩渺,眼含秋波,便是如此吧。
楚菡盯着她,左手捧着她的面颊,缓缓摩挲,“在下草芥,得蒙郡主厚爱,将身份告知,心中已经难安,今郡主更言相伴跟随,这……实在是……郡主何出此言?”
他慢慢的说,脸上是淡淡的笑,似乎一切就如同他所说的那般谦卑。
师滟被他固定住,一动不能动,她含泪道:“楚公子,实不相瞒,我遭逢大难,如今狼入虎口,怕是时日无多,所以情不自禁……”她未说完已呜咽起来。
抽抽泣泣,无语凝噎。
楚菡看着她,默然无语。
师滟本来很伤心,泪水也止不住,可她哭了半天,楚菡面色如常,似乎连蚊子叮一口的效果都没有,她就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她师滟自打记事以来,尽人事安天命,何尝日夜算计过人,何尝哭哭啼啼来求人。
唉……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楚菡见她收了泪水,便起身,不过一步,他停下了,准确说来,他是被迫停下的,因为有人从后抱住他。
“郡主?”男人的声音冷了下来。
怀抱收的更紧了,紧紧相依,楚菡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被他强压下的奇异感觉又汹涌而起,欲罢不能。欲望疯狂蔓延……这就是那蝴蝶蛊的效用吗?
非是出自本心,而是外力所致,如同当年他被辅政王所迫。
将收紧在他腰间的纤纤十指一根根的扳开,楚菡哑着嗓子说:“郡主若信得过的我,今夜子时我们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