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闻人凉

3、钱州薛家

　　时近戌时二刻。月色微凉，街沿泥瓦上悬挂的红灯落了满地昏黄的光。三辆青篷双辕马车自南往北而来。

　　祥风客栈，等候多时的江湖侠客们，闻客栈外有马蹄声响，皆凝神侧首而去。

　　只见门外停下三辆马车，客栈掌柜携几个小厮亲迎上前。马车右侧一前一后跟有两匹膘肥大马。马上一人手握一把沥青色大刀，刀面刻有三道纹，另一人身着黑色劲装，头戴一顶草笠，腰间别了把红缨鞭子。二人翻身下马，一左一右站候门前。

　　“‘千斤斩’谭秋鹤和‘花头和尚’柳三昊，他二人怎会在此？”客座间有人诧异道，话音方落便听那人倒吸气了一口气。

　　原是正对门的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但见那妮子着一身水袖束腰红装，腰间坠着个镂空银铃铛，她推了丫鬟上前搀扶的手，轻盈一跃，跳下车去，红袖飞扬，翩然若蝶。小妮子桃李面上携着笑意，一双杏眼正细细打量着厅中人。

　　跟着马车内伸出一双染丹蔻玉手，水蓝色衣袖后缩，露出一只翠玉镶金镯。众人移目而去，见丫鬟搀扶出个着一身水蓝色华裙女子，面貌和红衣妮子有六七分相像。那细软的布料服帖地包裹住她分外妖娆的胴/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这些个江湖客们怎也料不着，竟能在此地见着薛家两位小姐。世人多知薛家男儿多俊杰，但这江湖刀光剑影的，若是没有美人相伴，终是失了几分味儿的。抛去满腔热血撒头颅的快意恩仇，再论起江南薛家来，便直数薛家女子，薛家有二女，二女皆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

　　看二人年岁，红装的那位应是薛家小女薛子凝。而一身水蓝装束的，该是薛家大小姐薛子婳了。

　　薛子凝站于门外，侧首冲着马车后娇声唤道，“修宜哥哥。”

　　“怎么也不闻你唤我一声哥哥。”一身浅紫色滚银边长袍的俊朗男儿笑瞪了薛子凝一眼，接着面色凝重地跨入客栈。

　　跟着男子进来的，就是薛子凝唤的那位‘修宜哥哥。’那是位年轻公子，墨发束以白玉冠，冠下凤眼若朗星。皎如玉树，质若幽兰，遥遥若玉宇琼楼上驭凤驾鹤的仙人。如此风姿，怕是这世上最好的白宣墨宝都难将其复刻。

　　紫衣男子抱拳见礼，“在下薛滨，奉家父之命前来调查今夜之事，还请诸位放心，此事既然发生在我薛家地界上，薛家自然会给各位一个交代，给‘飞水一刀’一个交代的。”

　　顾七指间转着颗黑子，抬头瞥了门口一眼，头往前一凑，“那三人相貌有几分相似，应该都是薛家的人，但旁边穿一身白的又是谁？。”

　　周启闻顾七询问，转目望了眼一身白之人，接着含笑道，“你竟不认得他。”

　　“怎么，我该认识？”顾七又抬首看了那白衣人一眼，回道。

　　“呵”周启面上笑意更甚，“那是尹州李家的大公子李修宜。”

　　‘啪嗒’一颗黑子落在桌上，“李修宜，哪个李？哪个修？哪个宜？”

　　周启笑而不答，将白子落在棋盘上，“阿七，你输了。”他道。

　　“顾公子，我家二公子有请。”面黄肌瘦的掌柜将几位从薛家来的人安排妥贴后，奉薛滨的话，前来请顾七。

　　顾七跟着掌柜上了二楼拐角的一间厢房。厢房门外站着两个赳赳大汉，奄然是‘千金斩’和‘花头和尚’。掌柜冲着那两位小心招呼，而他二人却置若未闻。

　　掌柜伸手轻叩了三下房门，只听里头人应了声，‘进来’。这才带着顾七进入厢房内。

　　房中无多装饰，只在厢房的西边燃着一只紫金麒麟香炉。薄纱帐中摆着一张黄花梨圆桌，面上摆着一红釉茶壶和五只同制茶盏。

　　掌柜将顾七带入后，便告了去。

　　“顾公子，请坐。”薛滨起身道，“早闻顾公子有断案的本事，却不知竟如此年轻，我辈才人纷出，真乃江湖之幸。”

　　顾七作揖道，“薛公子过誉了。”言罢跟着薛滨入座，他微抬眼，正巧撞见座上白衣之人，一双惑人凤眼，相顾而来。顾七状似无意地别过眼去，将目光落在两位佳人脸上。

　　“哦。”薛滨恍然道，“还未向顾公子介绍，这两位乃是舍妹，薛子婳，薛子凝。”

　　“兄长少说了一件，应是不知顾公子竟是如此年轻俊秀才对。”薛子婳盈盈一笑，媚眼如丝，温声细语怕是旁人听去，骨头都要酥了三分。

　　“薛兄，说正事吧。”原本自顾喝着茶的李修宜放下修长指间捏着的红釉茶盏，言道。

　　薛滨面色一凝，“今夜客栈中所发生的命案，顾公子怕是要比我这个后来人要多了解些的，顾公子本是我薛家请的客人，本不应劳烦······”

　　“吴千坞的尸体是鹰眼镖局的镖头许茂发现的，当时我正和人在大堂里下棋，大堂帐台的位置刚好对着吴千坞住的那间客房，赵掌柜正在柜台上算账，旁边有杂役在擦拭帐台后的酒架，栖剑山庄的副庄主正和‘小白龙’司徒晏喝酒，许茂从吴千坞房里出来的时候，二楼厢房的住客在听到动静后，除了武当派和百花谷的几位外，陆续都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了，和吴千坞住在同一层的不多，统共才九人，当时这九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顾七自然知道薛斌请他来的目的，虽然他也说过一些弯弯绕绕的场面话，但是现下，在这间发生了命案的客栈里头，他不大愿意再听人绕弯子了。过了半晌，却未曾闻屋中有人言语，顾七微抬首，见薛家三人怔愣出神，再瞧李修宜，依旧云淡风轻地品着杯中的茶。

　　薛滨回过神，知道这少年已是应下了这桩事，“你为何肯定这九人有不在场的证据。”

　　“今日黄昏时分，我下楼时在楼梯口与吴千坞有过一次照面，事发之后我问过店里的伙计，都不曾见他出过门，若是以吴千坞回房到许茂发现尸体为案发时间段。我看过入住名册，住在吴千坞的右侧客房的是鹰眼镖局的三位镖师，当时正在后院看护镖车，吴千坞左侧的那间房是空着的，隔着住的是药圣周启，当时正和我在大堂下棋，再过去一间是我在住，隔两间分别住着两位江湖剑客，他二人当时正和百花谷的在门外斗殴，不对，是比试。剑客旁边住的是离山剑派的掌门和他夫人，当时他们在······”顾七顿道。

　　“在干嘛？”薛子凝追问道。

　　“在亲热。”顾七伸手抚额角道。

　　薛子凝一听，娇羞垂头。

　　“顾公子，真是······观察细微啊！”薛滨想问问顾七是怎么知道的，但想及薛子婳和薛子凝在场，只能叹道。

　　“我······”顾七哑然，却无意瞥见那一身白衣的李修宜，冠玉之面上竟含了三分笑意。

　　“薛公子，我能了解的就是这么多了，其余的得让我先去瞧一眼吴千坞之后再说。”顾七道。

　　“有劳了，若是有什么需要，顾公子尽管开口。”薛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