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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迎着正午的日光,邃渊把盛有温水的婴儿澡盆搬到了院子里。
      这天是个晴朗的周日,无端正在草坪上追着梧桐树落下的悬铃果玩得不亦乐乎。墨倾池也没有去阅览室——镇院之宝也是有休息日的——而是卧在距离小美短最近的石阶上静静望着对方。见邃渊搬着澡盆来了,便带着七分慵懒三分了然地甩了甩尾巴尖。
      “无端,过来吧。”
      虽然时常因为仰头观察蝴蝶之类的飞行物而大头朝下摔倒,惹得学生们大呼“呆萌”,但无端在基础问题和关键大事上可不马虎。听到主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他立刻抛弃爪间的玩具,翘着小尾巴跑向邃渊伸出的手,然后被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无端,咱们来洗个澡,你说好吗?”
      自从受到君主任的教诲,邃渊就养成了时常与猫做言语交流的习惯。据说猫儿遇水的反应各不相同,而现在是无端猫生中初次洗澡的时刻,作为同样是初次给猫洗澡的两脚兽,做主人的比他一无所知的猫更为紧张。
      边说着抚慰的话,邃渊边缓慢地将无端的身体浸入澡盆里。起初,小美短还认真地看着主人,似乎在琢磨人类语言的含义。等他察觉身上有什么不对,赶忙低头瞧时,才发现自己被放进了水里。
      小东西愣住了,他瞪大紫葡萄似的眼珠,湿漉漉地看了看比他还僵硬的邃渊,又看了看自己在水里炸开的毛皮,本着温顺的本性没有抓咬捧着自己的手,但表情直白地体现出其现状: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做什么?
      面对小朋友无助的模样,墨倾池从容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澡盆边,以标准姿势落座在旁。无端见救星来了,立刻想往对方的方向跑,却碍于惧怕水的深度而伏在主人手里,只能朝墨倾池空挥了两下爪子,深刻的委屈满溢在还没巴掌大的脸上。
      伯曼猫似乎又理解小猫崽的恐慌,又明白邃渊当前行为的用意。见状,他便把前爪搭在浴盆边缘,隔一会儿就朝水中的无端宽慰似的“喵”一声,使其镇定同时,又不时用眼角瞥着邃渊,内涵完全可以被理解为:【我把孩子安抚好了,你动作快一点】。
      有圣司在旁帮忙兼督促,逆神旸及狩宇医护人员的叮咛教导又犹在脑海,加上无端始终不曾挣扎,新手邃渊进展神速,一刻钟内就完成了任务,将洗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变成了落汤鸡的无端捞进提前准备好的浴巾里。
      就初次独立给猫洗澡的新晋铲屎官而言,邃渊是成功且好运的。
      宠物论坛有言:“猫的听觉灵敏,就人类而言正常的动静在其听来便是巨响。尤其幼猫十分敏感,所以洗澡后最好不要用吹风机烘干皮毛,否则会对它们造成惊吓。”因此,邃渊特地找了个日光好的天气给猫洗澡,这样自然烘干的时间也能更短。不过无端刚被包进浴巾没一会儿,墨倾池就探身到邃渊怀里将之叼出,然后跃上门边显然曾属于命夫子的摇椅,开始认真地给小美短舔毛。
      邃渊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父亲洗完澡,湿淋淋地到处乱跑时,母亲就会边责备父亲“你怎么让儿子这样就跑出来了?感冒了怎么办!”边把他拎到膝盖上擦头发。当前的景象竟如出一辙,只不过母亲和幼时自己的角色变成了两只猫而已。
      【来上学有段时间了,等再稳定一点就在校区打份工,给家里寄点当地特产吧。】邃渊由宠物到亲人一连串思索之余,忽觉余光所及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动弹。他扭头一看,发现是君主任家养的蓝虎斑猫:天迹正努力施展猫咪液体化技能,艰难地打算从栅栏墙底部钻过来。
      来到命夫子的别墅当日,邃渊就见识过天迹堪比忍者的翻墙技能。要知道,动怒可追击牧羊犬的墨倾池想越过这道两侧栽有灌木的篱笆,还需要登上对面院里的小假山二阶跳,可见天迹的跳跃能力之强。不过,与该能力相反,森林猫的体型并不适于钻洞躲藏。这点同样看看现在的天迹就明白了。
      君主任家的宠物一向有种出门在外横着走的架势,今天怎么突然以如此鬼祟又费力的姿态钻墙底?就在邃渊对天迹几乎被卡在栅栏下,脸都挤在一起的惨状不忍目睹,正想过去把对方拖过来或塞回去时,只听头顶树上响起尖锐的鸟鸣,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随之俯冲而下,毫无偏差地砸在天迹尚未钻过栅栏的尊臀上。
      猫的禁摸区域中,位列榜首的就是臀部。俗话说得好,“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猫和老虎都是猫科,自然适用于同一句话。然而现在,邃渊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黑白羽毛的大喜鹊以陨石撞地球之势直击天迹的屁股,害得后者平日里的“喵”都变成了“嗷”。不止如此,此鸟还趁天迹的上半身进退不得的情况下嗓音洪亮、神采奕奕地“嘎嘎”了几声,顺便从对方疯狂摇摆的羽状大尾巴上啄去了一撮毛。
      这只喜鹊邃渊是认识的。要问他一个人类为什么会认识一只鸟——毕竟每当君主任在屋檐下挂了投食罐,又唤上一声“默云”后,该鸟总是以战斗机迫降的方式陡然砸落地表,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般跟着对方的脚激动地走来走去,那场景让人记不住都难。
      因为时常去医院探望命夫子的关系,邃渊被动地听了不少关于他们教务主任的过去,其中便包括君奉天曾用手帕包着一只嗷嗷待哺的喜鹊雏鸟敲开命夫子家的门,自阁楼爬上屋顶,把意外落巢的小东西放上临近的树枝,再靠晾衣杆的引导将之塞回鸟巢的“壮举”。
      该雏鸟自然就是默云。鸦科鸟类智商很高,但无论是当时的救助实行者君奉天还是救助目击者命夫子,都不觉得一只刚睁眼的毛球能有什么记忆。可事实证明,默云不但记得把自己送回父母身边的恩人是谁,还能查到对方住在哪里。
      同年入秋,当君奉天早间开窗通风时,长出成羽且守候许久的默云立时俯冲而来,光明正大地降落在窗台上。这只刚成年的喜鹊先是以热烈的目光盯了面无表情内心茫然的君奉天一阵子,接着……当着对方的面呕出了一坨新鲜的蚯蚓、蝗虫和松子仁。
      君奉天猛然关上了窗户。
      鸟对人的再会遭到了冷遇,可默云没有放弃。离巢后的他在君奉天院子里的树上搭了鸟窝,自此日日守望对方何时出现,以便当场迎驾,呕出一堆令君奉天不得不亲自打扫的东西。
      “有只喜鹊总在我面前吐。”
      实在无法理解鸟类思维的君奉天终于在某日给猫体检时询问了逆神旸。
      “他都吐了什么?”正在给玉箫检查耳道的逆神旸回问道。
      “虫子、种子之类的。”
      “哦,鸟类的交际中,会出现把食物反刍,投喂给喜爱的一方的情况。那只喜鹊应该在向你传达友好的信号。”这位大自然的代言人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除了投喂雏鸟,他们大多只会对求爱对象这么做就是了。”
      此事当然被命夫子笑了很久,而今还当作八卦讲给了并不想知道主任曾被喜鹊追求过的邃渊听。而当时的君奉天呢?作为正常人类,他不可能响应一只鸟的热情,而为人师表,就算对方是小动物,他也义务矫正对方尚未成熟的错误思想,引其回归正道。如此,君奉天在自家猫绝对够不到的屋檐角挂上了投食罐,一方面是避免这只每天把收成吐出来的喜鹊把自己饿死,另一方面是试图将跨种族的热爱扭转成正常的饲主与放养鸟的关系。
      幸运的是,默云是刚出巢不久青少年鸟,加上成天吐出食物确实让自己腹中空虚,所以君奉天的矫正教育顺理成章地获得了成功。偶然救助的雏鸟顺利转型成接受投喂关系,同时没忘记猎食本能的优秀成鸟这件事比什么都好。君奉天放心了。可他的猫——尤其是天迹对于陌生的飞行物跑来自家领地筑巢,领取主人的食水同时还能亲近主人的情况展现出剧烈的不满。每当见到默云出现,这只明明只会去食堂偷熟食做“猎物”的森林猫就像野性爆发了一般,以各种惊世骇俗的攻击方式企图猎捕对方,而年轻的黑白喜鹊也不曾退缩,每每遭怼都奋勇扑腾,使偶然目睹猫鸟大战的君奉天再度开始操心哪天自己的床头会不会出现喜鹊的残骸。
      好在,残骸始终没有出现,默云也和君奉天家的猫一样变得油光水滑,体积远超同类两圈,且在与天迹的肉搏中战斗力大增,成为鸟中一霸。现在的他俯冲攻击犹如小炸弹坠入后营,啄拧技巧赶得上宫廷剧凌虐戏码,气壮山河的高分贝鸣叫堪比火警警笛,每当君奉天看到天迹向来柔顺的皮毛变得凌乱,尾巴上还少了一两撮毛,就知道住在头顶的默云又获得了一点让巢穴变得更松软的建筑材料。
      自打邃渊搬来新居,目击猫鸟大战的次数不可谓不多,毕竟自然界的天敌做邻居,没打起来才奇怪。他起初也试图阻止过几次,但在君主任看不见的地方,大型猫和鸦科鸟全然不见温顺可爱,只有骇人的猛兽猛禽气势,致使气势比二者弱上不少的年轻人类抱着自家的小美短迅速退缩了。
      【不能让无端长大后变得这么可怕。】邃渊在数次劝架未果后的今日,再次看着二者互殴的风景,下定了决心。
      然而,就在此刻,君主任房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说那是惨叫,真的是惨绝人寰,乍听上去完全就是谁惨遭杀害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的哀嚎。尚在寻思自家猫教育法的邃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连带他身后摇椅上的无端都吓得险些从墨倾池爪下飞起来。而正与默云打得酣畅的天迹听闻此声,漂亮的双层背毛顿时一炸,开始迅速地脱离战圈,企图逃之夭夭。
      默云哪里会让敌猫轻易离去。他凶残地用脚爪揪住天迹的尾巴,展开翅膀大力扑腾,竟有想把对方揪到空中的打算。天迹的重量当然不是喜鹊能带得动的,但揪尾巴于猫可是相当忌讳。天迹当即发出与室内惨叫交相辉映的咆哮,扭头朝默云扑咬而去。
      君奉天家里的诡异惨叫绵延了五分钟,院子里的死战便也持续了五分钟。邃渊听得看得心惊胆战,又想喊君主任,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觉得主任叫不出如此销魂的声音,该是没什么事的。可天迹在抓、默云在拧、院子里扑棱了一地猫毛羽毛,作为背景音的可怕叫声尚余音绕梁,怎么想都不是“没事”的范畴。正当这位善良的大学生准备冒着侵犯私宅的风险爬过栅栏墙去帮忙时,别墅的纱门打开了。
      君奉天身系原本洁白无瑕,如今沾满水迹和猫毛的围裙,手戴湿淋淋的护臂式胶皮手套,犹如刚下手术台的主管大夫,威严肃穆地出现在门口。
      邃渊维持着准备爬栅栏的动作,惊呆了。天迹维持着准备咬下去的动作,惊呆了。只有险险将被咬上鸟肉的默云欢天喜地地钻出虎口,邀功似的跳到君奉天脚边,奋力向对方展示着什么功绩。
      作为局外人,邃渊自然不知道默云在干什么。而君奉天低头,直接了当地夸赞了一句:
      “默云,做得好。”
      黑白喜鹊顿时美滋滋地啄了啄自己被抓出瑕疵的翅膀,便飞上屋檐喝水去了。尚且维持原状的天迹继续保持着目瞪口呆,直到主人逼近了他,这只刚刚还威武不屈的大猫才发出一声心碎至极,仿佛被至亲至爱背叛的“咪”。
      “天迹。”
      君主任对自家大猫可怜无比的模样不动如山,冷酷无情地一手提起对方的后颈,一手托住对方下身,将之毫无压力地拎了起来。
      “地冥已经洗完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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