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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鬼夜行,红衣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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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蛇是古书上所载的神兽,齐然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完全得益于他闲暇时所看的志怪书籍。如今,已亲眼所见,却没了那份好奇,因为这个金色的大家伙着实丑陋。
腾蛇展翅而飞,那人并不去追。
苍穹之上,一条庞然大物盘旋而去,巨体若负星载月潜入浓云。
“喂!”齐然对着那个人叫道。
那人长剑入鞘,缓缓转头看向齐然。
“你是谁?”齐然问。
“雪岑山,风回雪。”那人答。
“骗人!哪里有雪岑山这座山?分明没有!”齐然说,“这世间山水无数,凡有名者,我皆知晓,你这人为何骗我?”
那人不温不火,走到齐然身旁,“这世间山水之名,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生来就知道了。”齐然答。
“生来就知道?”那人思忖片刻又问,“你娘可是陆情?”
“你怎么知道?”齐然惊讶。
“长大了啊。”那人感叹。
这时,从茂密的树林里窜出一缕流火,火团擦过树枝,引燃枯叶,电光朝露之间火光冲天。
火焰顺着风向朝白水镇方向扩散,齐然被这突来的大火震悚 ,一时束手无策。
“不自量力。”那人玉剑飞出,直命火团中心。待剑收回,火光即散,树林未存半点烧焚痕迹。
“明日亥时,吾将上门拜谒令堂,望告知。”话毕,那人飞天而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齐然恍惚,愣愣地看着天际。
夜阑人静,花好月圆,方才的一切似乎是一场梦。
“小然。”顾青枫的声音惊醒了齐然。
齐然转身看见顾青枫站在身后。
“你怎么在这里?”齐然问。
顾青枫摇着折扇,含笑无奈道,“我在这儿站了许久了。”
“那我怎么不知道?”齐然疑惑。
“那个人,恐怕不是凡类,你要小心。”顾青枫提醒。
“那样的人……”齐然低喃,似乎是词语匮乏,寻不出个好词儿。
“怎样的人?”
“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齐然低头,想要转移话题,结果差点又被拖把给绊一跤。
“绿布头,你怎么还在这儿!”
“它喜欢你。”顾青枫看见拖把在齐然旁边晃来晃去说。
“谁要它喜欢!我才不要!”齐然差点就要提刀劈拖把了。
“那我带回去了。”顾青枫说。
“不行,你要提着这只烂布头回顾府,那还不给人笑话死啦,不行,不行!”齐然拒绝道。
“没关系。”
“呃……”
“没关系。”顾青枫说,“夜深了,快些回去吧,不然你娘又该打你了。”
“哦。”齐然应道。
回了清云观,齐然将所遇一一告知陆情,讵料陆情大惊失色,面色惨白,嘴里痴痴念叨着,“白玉剑啊,是白玉剑,定是大人怪罪下来,派人来了。”
齐然没能听清,好奇之下想一问究竟,陆情却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回了母夜叉的样子,接着对齐然就是一顿斥骂。
第二日,陆情和往常一样去了酒楼,似是什么事儿都没有。齐然觉得不可捉摸,便将师傅前几日画的鬼符贴在了大门上,心想若是有鬼怪便能防个一防。
晌午,艳阳高照,初春的凌寒之气被和煦日光驱散了一半儿。正好赶上了观主出门摆摊算卦坑蒙拐骗的大吉日子,齐然被派下山去撑摊子。
世风日下,齐然便做起了坑蒙拐骗的行当。街上人来人往,虽是市井小镇,却也不失繁华。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买糖葫芦的大爷经过齐然的小摊,齐然咧嘴一笑,大爷心领神会,递过一根糖葫芦,齐然回递过去一个铜板。
“两个铜板!”大爷甸甸那一个铜板,生怕连铜板都是假的。
“大爷,生意不好,就理解理解嘛?”齐然撒娇卖萌,笑嘻嘻地说。
大爷无奈地摇摇头,举着他的长竹竿往别处去了。
齐然摊位的对面,正好是家包子铺,而包子铺家的闺女正值豆蔻之年,出落得格外水灵,齐然便整日盯着对面。那垂涎三尺的表情生生激怒了老板娘,提着板子对齐然就是一顿追打,从街头到街尾,从主街到背街,整整追了齐然六条街。自此,齐然再不敢盯人家闺女了,眼睛没处放时,就盯着旁边的猪肉摊。结果,那五大三粗的屠户以为齐然是觊觎他家猪肉,就隔三差五地对齐然挥刀示威。
齐然心大,自不在意这些。只是他忍受八方怨怼荼毒,他那歪脖子师傅竟然在酒肆饮酒下棋,逍遥自在,分明是个颐养天年的悠闲老头。是可忍孰不可忍,齐然一不做二不休且休摊午睡了。讵料天意弄人,未睡足半刻,便妖风阵阵,似要下雨。
“小道士,你的摊子都被吹跑啦!”包子铺的女孩笑着说。
齐然呐呐道,“不碍事,不碍事,那些都不值钱的。”
女孩掩唇嬉笑,躲在门后的身体挪了出来,“当心又被师傅骂了。”
“骂习惯了,都觉不出什么味儿了。”齐然笑道。
女孩嘻嘻一笑,关门打烊了。
街上的人都纷纷回家去了,齐然正打算丢了摊子,也回家去。结果被人拦住,强行算起了卦。
这人身着玄色袍子,袍子并无新奇,但袍子上的绣纹却是奇特,绣着的是一只似虎而有翼的金色怪兽,腰间的革带上镶嵌的金饰上也印着这类怪兽。莫非他是从京城来的妖怪?齐然思绪万千。
“这卦,你到底是算得出,还是算不出?”那人问,揶揄中带着几分纨绔。
“算得出,怎么会算不出呢。”齐然煞有介事地掐指卜卦,“危者,高也,高而有陷,故多凶。遇此人,定会修营不利,灾多吉少。不知兄台所说的邚危是何人物啊?”
“正是在下。”邚危嗤笑一声,嘲讽道,“小道长挂卜地真准,在下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顶礼膜拜啊。”
“呀,我开玩笑的,开玩笑,兄台莫要当真,莫要当真。”齐然想拍自己两巴掌,怎么一张口净说些晦气话。
“在下铭记在心,告辞了,小道长。”邚危扬长而去,留齐然一人悔不自已。
“什么梦兰齐氏二殿下,不过市井顽徒罢了!”邚危自语。
在街口的石桥上,风回雪凭栏而立。桥下是条浅河,有人划着竹筏,漾着绿波,在飘着三两梅花瓣的水面游过。河对岸是一片花树林,花树林里有花灯红线,还有供人祭拜的花神庙。巧遇今日花朝节,乡民们已早早在此欢聚庆祝了。
小镇热闹非常,虽然平凡,却不失快乐。
风回雪从桥上飞跃而下,足尖点着渌波,踏着飞花,跳上了花神庙顶。花神庙是座三层的阁楼,并不高大却很华丽。入口处便是两盏挂着丝绦玉坠的宫灯,宫灯后方的红木窗棂上贴着的是描了金的红色剪纸,主殿的梁柱上绘着的是花神起舞的模样,青色的琉璃瓦檐下是涂了彩色的石雕雀替。如此精工细作,这般雕梁画栋,可谓是美轮美奂了。
人对神的敬畏之心,远于神的预料之外。他们生活贫窭,却肯舍出财力,为不同道,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奉献信仰。
风回雪临风而立,足下轻如柳絮。他脱下斗笠,鬓发擦过赤金的面具。面具为兽面,兼红白两色,且有银角。这样并不悦目,反而令人畏惧。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居高望之,江山信美于目,人民安乐于心。”风回雪说。
邚危踏空而出,在风回雪的后方执刀施礼,“世间奇山异水无数,此寸缕之地,不足道之。”
“可我没见过。”风回雪说,“世间之大,却无我踏足之地。”
“居高而寡,尊而不由己,大人自当明白。”邚危说。他的眼睛自下而上掠过风回雪,洞悉了那份寂寞,却无怜悯之意。因为他知道,怜悯强者无疑是多此一举,浪费感情罢了。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万物之所以生生衍兮,只因其在不眠不休地运作。而我这样安于现状,违自然之规律,恐有事端啊。”
邚危听出了风回雪的弦外之音,“命理如何,自由天来定夺,大人无需杞人忧天。”
“我害怕。”风回雪复又戴上斗笠,“死,我不怕。我怕……死不了……”
细雨如丝,绵绵春意尽然。
风回雪化如烟缕潜入花神香炉,邚危紧随其后。
置身浓烟本是万分不适,再加上香料异常刺鼻的香味,邚危难以自适。
茶坊传言说,香料是祭祀神明的常礼,故香烟是能通往神界的捷径之路,如此往来,香炉中便能生出仙灵。这种仙灵是衷心于被供奉之神的,它常卧于祭盘,眠于祭果,时而助人得偿心愿,时而取笑人的愚钝无知,性情古怪,悠然自在。
也有言说,香炉仙灵的善恶取决于被祭祀之神的凶善,它们以主仆相称,从不相弃。
这些都是风回雪来到这里所听到的,他不知道是否有香炉仙这种生灵,更不知道它是善是恶,但按常理来说,这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