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深渊，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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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茂的树冠张开庞大的翠色穹顶，与空中曲折交错的木头栈道一起，在林地上空布出了天罗地网，几片破碎的金阳艰难地穿越重重围堵，轻吻上精灵王灿烂的金发。
绿树山谷群山环抱，又受到精灵们魔法的庇护，因此四季如春，绿叶终年不落，严冬难以逾越半步。
只是如今，往日里在谷中肆意飞翔的欢声笑语销声匿迹，微风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声声哀泣，为鸟语花香的山谷蒙上了一层愁云惨雾。
瑟兰迪尔拖着疲惫的脚步，踏在灰白的石灰岩林间路上，他刚刚从今天需要拜访的最后一户精灵家中出来，留下了一些慰问的礼品与钱财——尽管再多的黄金珠宝，都无法偿还精灵珍贵的生命。
整整一天面对着阵亡精灵的亲属，一张张悲伤的面孔一遍遍地提醒着他那场因他而起的可怕灾难，钻心剜骨的痛楚不曾放过他一分半秒，他强迫着自己迟滞僵化的思维转动，规划着次日的行程——还有很多份抚恤金没有送到，还远远未到可以停下休息的时候。
四名穿着猎装的侍卫沉默地跟在精灵王身后，另一名侍卫赶着两匹马拉的货运马车，坠在队伍的最后面，马车已经空了，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哒哒，哒哒”地敲击在石板路上，和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敲得在场的精灵们心烦意乱。
斜刺里冲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金发女精灵，转瞬间已经冲到了精灵王面前，似是被之前的冲刺耗尽了仅有的力气，女精灵近乎五体投地地跌倒在了精灵王跟前的石板路上。
跌倒在地的女精灵仰起头，嘶声哭喊：“陛下，你没有为艾瑞尔办葬礼，他们还活着是不是？！他们一定还活着是不是？！”她面容枯槁憔悴，深陷的眼窝中盛着的一对蔚蓝色眼眸，此时亮得惊人。
“陛下——”女精灵艰涩地向前蠕动了一点儿，伸出一只手扯住了精灵王的袍摆，“求求您！求求您派人去救救他们吧！从刚达巴调查回来的精灵说，因格洛他们很可能被俘了……我的因格洛——我的因格洛怎么可以待在半兽人的手中？它们会折磨他的！它们一定会折磨他的！”女精灵的眼中早已盛满泪水，她早就看不清眼前的精灵王，却仍然执着地紧紧盯着那张模糊的面容。
周围的精灵早已被这里的动静惊动，上空栈道上的精灵停下脚步向下望去，树屋中的精灵默默地聚集在了窗口，等待着精灵王的答复。
那三百精灵的被俘早已不是秘密，希望救援同伴的精灵不在少数，然而王未下令，加上此时的林地王国正是多事之秋，精灵们也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焦急，如今女精灵的请求，可谓是说出了许许多多森林精灵的心声。
瑟兰迪尔俯下身单膝半跪，一只手接过女精灵坠在他袍摆上冰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了女精灵手上，低垂的眼帘下，平静无波的目光直直地照进了女精灵的眼底，道出口的，却是无比残酷的现实：“现在刚达巴要塞中有近两万的半兽人，没有人能在这么多半兽人的包围下，从那座铁石要塞中救出那三百个精灵。”
“所谓救援，最终只能徒增伤亡。”
女精灵不可置信地缓缓摇头，她浑身颤抖着从精灵王的手中将手抽回，原本支撑着她抬起上身的另一只手臂在一瞬间被抽去了力量，她彻底地伏在了冰冷的石板路上，将头埋在手臂间，哭得肝肠寸断。
瑟兰迪尔伸出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却被一阵急促脚步声的主人打断了，跑来的是一位年轻英俊的男性金发精灵，他面容沉痛，直奔着女精灵而来，在到达的第一时间，将地上的女精灵搀扶了起来。
“抱歉陛下，母亲只是太悲伤了。”男精灵扶着他的母亲说。
瑟兰迪尔站起身柔声道：“带着你母亲回去休息吧。”他望着男精灵与因格洛极为相像的面容，心口一窒，“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我明白的，陛下。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男精灵垂眸避开了与精灵王对视，“陛下，我先带母亲回去了。”
“去吧。”目送着精灵母子走进远处草地上的一间木屋，瑟兰迪尔缓缓迈步，沿着灰白的石板路，回到了深埋在山体中的地下宫殿。
刚踏进地下宫殿，瑟兰迪尔就看见了候在门后的莱戈拉斯，小家伙的身高已经快到他的腰部，此时瞪着一双大眼睛，仰头站在Ada的必经之路上，显然是早就守候在此。
“Ada，为什么Nana还没回来？”猝不及防间，便被儿子的锥心之问砸了满脸。
这实在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前几天我问迪奈丝，她说Nana过几天就回来了……可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Ada，Nana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艾瑞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艾瑞尔……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没有能力救回他的妻子。
瑟兰迪尔站在背光的门口，面容在阴影的笼罩下显得莫测难明，莱戈拉斯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两步，想要从Ada的表情中看出点儿什么。
“Ada?”他伸出手扯住瑟兰迪尔的袖口轻轻晃了晃。
如同暂停的人物被摁下了播放键，随着莱戈拉斯的晃动，瑟兰迪尔似是终于找回了行动的能力，他蹲下身一把将儿子紧紧抱进怀里，力道大得令莱戈拉斯难受得挣扎了起来。
“抱歉。”他急忙减轻了手臂上的力量，怀中真实的触感在此刻给予了他无比巨大的支持。
尽管如此，他的声音里还是有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抱歉，莱戈拉斯。”他一字一句艰难又迟缓地说着，“你Nana去了很远的地方……她……不会回来了……”
“骗人！妹妹还在这里，Nana最爱妹妹了，她怎么会不回来呢？”
瑟兰迪尔改了下姿势，不再紧紧抱着莱戈拉斯，只是将他环在怀里，使彼此能看见对方的表情。
“你Nana在刚达巴战死了……”
莱戈拉斯从未见过如此痛苦疲惫的父亲，他也从未想过，突然之间，他就要面对如此虚幻的真实。
精灵懂事向来早，十二岁的他早已能够明白对精灵来说“战死”意味着什么。
Nana走了，去了曼督斯神殿……
除非他也死去，否则穷尽精灵漫长的一生，恐怕都见不到她了。
眼泪如同倒豆子一般，从小莱戈拉斯天使般的面庞上划过，落在冰冷的石灰岩地面上。
悬空的树根小道上远远走来一个褐发精灵，那精灵走到近前，道：“陛下，埃尔隆德领主拜访。”
瑟兰迪尔站起身：“我知道了，加里安，帮我送莱戈拉斯回去。”他又低头看向还在倒豆子的儿子，严肃地训诫：“莱戈拉斯，不要再哭了。”
“好的，陛下。”加里安牵住已经渐渐止住哭泣的小殿下，颇有些心疼，“莱戈拉斯殿下，我们走吧，陛下有事情要忙，但我可以陪你一会儿。”
瑟兰迪尔在办公的书房中接见了埃尔隆德，比起在精灵王大殿的王座上接见来客，书房中的会面既显郑重，亦不失对双方平等地位的尊重。
双方简单的问候过后，瑟兰迪尔直切主题：“不知此次埃尔隆德领主造访林地王国有何贵干？”
埃尔隆德：“我听说了发生在伊瑞德米斯林和刚达巴的战斗，所以带人前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同时也是想了解一下这次战役具体的情况。”
“这里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但还是感谢你的到来。”瑟兰迪尔矜持地说道。
“至于这次战役的具体情况——”他将一旁大橡木书桌上的一叠文件向埃尔隆德的方向推了推，“这是关于这次战役的所有情报、过程和最后总结，你可以自己看。不过矮人那边的情况我们只知道大概，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让为我们收集消息的人类撤出了战争地带，所以有关于伊瑞德米斯林的情报都是在外围收集的。”
埃尔隆德极为惊喜：“非常感谢，这些就够了。”他当即拿起了那一叠并不厚的纸张，专心致志地查看了起来。
这些文件被精心地整理过，以时间为顺序，将在整场战役中获取的情报与精灵经历的战斗过程都记录了下来。
最后还有一篇关于这次战役的总结，书写战役总结的字迹优雅精致却暗藏锋芒，埃尔隆德见过这样的字迹——在他和瑟兰迪尔有限的几次书信通信中。
当埃尔隆德看到总结中写到“敌人掌握了一种可以在极短时间内使大量精灵失去行动能力的毒丨药”和“怀疑索伦已经归来，并在幕后参与了此次战役”时，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满面的忧虑怎么也无法散去。
埃尔隆德：“你说你怀疑索伦已经归来了？”
“你应该看得出来吧，这次的战役显然有人在幕后操纵，而能够控制半兽人配合恶龙，又如此狡诈多谋的人，除了索伦我想不出其他人。而且——”瑟兰迪尔慎重地说道，“你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大绿林中疾病横生，这样的情况，我只在多年前索伦占据多尔哥多的鼎盛时期，用黑魔法对付我们的时候见到过。何况，近百年来半兽人又开始活动了，不是吗？”
“是的，一百多年前，还出现了另一种更强大的强兽人。”埃尔隆德忧心地说，“也许你是对的，黑暗的势力又开始增长了，索伦可能已经归来，只是隐藏在暗处积蓄力量……这件事你告诉其他人了吗？”
瑟兰迪尔：“我已经写信通知了白袍巫师萨鲁曼，我记得他是你们圣白议会的头领。”
“萨鲁曼么……”埃尔隆德苦笑了一下。
“怎么？”
埃尔隆德无奈道：“萨鲁曼很固执，他一直认为没有戒指的索伦不足为虑，你只通知他的话，他可能不会重视这次的事件。”
瑟兰迪尔挑了挑眉：“现在你也知道了不是吗？显然，你很重视这件事，那就麻烦你多多费心了。”
埃尔隆德被瑟兰迪尔这顺势甩活的手段噎了一下，任劳任怨地投了降：“好吧，我会想办法继续追查的……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打算加入圣白议会吗？”
瑟兰迪尔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欠揍样儿：“我对‘以拯救中土为己任’没有兴趣，何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对于自己领地内四处蔓延的黑魔法都束手无策，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再去管别人的闲事儿……”
埃尔隆德实在是很想给这个口是心非又欠扁的家伙一个大白眼子：“可你也没少管闲事儿，什么摧毁要塞保护水源地……你们的水源地跟刚达巴的半兽人做了四千五百多年的邻居，要出事儿早出事儿了。”
埃尔隆德喘了口气，继续道：“就算真出事儿了，带着兵杀去水源地不什么都解决了？顶天儿让你们的田地减产几年，何况我知道林地王国还是有不少拥有强大魔——”看到瑟兰迪尔骤然沉下去的脸色，埃尔隆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住了嘴。
瑟兰迪尔的计划是让三百个精灵潜入要塞……三百个就算被发现也能屠杀两千半兽人，或全身而退的精灵……
书房中的气氛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许久之后，瑟兰迪尔开口打破了沉默：“既然你来了，顺便帮我看一下卡洛丝的情况吧，她好像快醒了……”
埃尔隆德心下一松，赶紧接住这递过来的梯子：“当然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去吧。”
当埃尔隆德走进卡洛丝的房间时，他讶异道：“她魔力逸散的情况减轻了一点儿，我记得当年你带她到瑞文戴尔的时候，魔力逸散要比现在严重些。”
瑟兰迪尔愣了愣：“前几天她的魔力还没什么变化的……”
“这变化对于大部分精灵来说还是太细微了，感知不到也正常，你有多久没来看她了？”埃尔隆德一边说一边把手轻轻覆在了卡洛丝的额头上。
瑟兰迪尔黯然道：“半个多月吧……上次来是去刚达巴之前的时候。”
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卡洛丝稚嫩的面庞，十二年如一日依然如同新生的婴儿。
“她灵魂的情况是有好转，应该是正在苏醒，再具体的情况我也查探不出了。”埃尔隆德熄灭光芒，收回手道，“话说回来，你之前为什么确信她是快醒了，而不是魔力快要耗尽了？按你说的，之前她的魔力并没有变化……”
“我们出发前来跟她告别的时候，她流了一滴眼泪……”瑟兰迪尔偏过头，失神地望向露台外，“那滴眼泪飘到了艾瑞尔的眉心……”他毫无焦距的目光直直地奔向远方，不知最终飘落何处，“艾瑞尔说，卡洛丝用她没听过的语言说了一句话，那不是任何一种精灵语，也不是人类或矮人的语言，但是很奇异地，她明白了卡洛丝的意思——她说，一定要回来……”
“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可我们没有重视……”
卡洛丝房间的露台面向西北，正巧是刚达巴山的方向。
瑟兰迪尔的话证实了埃尔隆德心中的猜测——正常来说，他的到访会由国王和王后一同接见，但今天，他只见到了瑟兰迪尔。
“艾瑞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卡洛丝真的预知到巨大的灾厄，她应该直接让你们不要去才对。”埃尔隆德试图安慰道。
瑟兰迪尔淡淡地瞥了一眼埃尔隆德，双眼中宛如盛着两潭死水：“刚达巴要塞没有数万军队付出巨大的伤亡根本无法攻克，半兽人也不会自己把俘获的精灵送到要塞外，有没有生机又有什么区别？”
又不是红角隘口那种半兽人的小据点……
埃尔隆德一时陷入了沉默，这显然是一盘死局，他自认就算是他处在瑟兰迪尔的位置，也难以下达攻打刚达巴要塞的命令——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攻城方的伤亡，通常是守方的好几倍，而敌人还握有针对精灵的毒丨药。
何况先不说卡洛丝到底有没有准确的预知能力，随着被俘时间的增加，那三百个精灵生存的几率已经无限趋近于零。
半兽人会捕捉自由民作为奴隶，为它们种田劳作，生产食物，但这些奴隶通常不包括精灵，精灵的高战力和绝不屈服的意念，使得精灵奴隶对半兽人来说最难以控制，且需要大量的守卫看管，非常麻烦且得不偿失，还不如让半兽人守卫自己去种地。
因此，那些被俘的精灵，通常的命运都是在受尽折磨后死去。
而事实上，半兽人对于捕捉这种只能用于折磨的俘虏也并不热衷，它们通常会直接杀死精灵。
这次半兽人在战斗中俘虏精灵，大概是为了用于威胁要塞外的五千精灵军队。
深深叹了口气，埃尔隆德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提出，我必定尽力而为。”
“多谢了。”瑟兰迪尔微不可查地轻轻点了点头。
……
半兽人的牢房阴森可怖，沉闷的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一个女性精灵低垂着头，跪坐在牢房污秽不堪的地上，天花板上拉下来两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将精灵的双手高高吊起，身后的墙壁斑驳肮脏，布满了暗沉的斑块。
一根经过修整，尖端镶嵌着一颗椭圆形白色石头的木杖从容地探出，强硬地挑起了精灵的下巴。
“看看，这是谁？”苍老的声音饶有兴趣地说，“瑟兰迪尔的王后——不知道当他看到面目全非的你时，还认不认得出来？”说罢，他轻笑了一声。
精灵掀了掀眼皮，瞟了声音的主人一眼，依然无动于衷。
“哼——”那人似乎被激怒了，低低地冷哼一声，叽里呱啦地念起了咒语。
汹涌的魔力搅动着空气，咒语结束的那一刻，一道绿光突兀亮起，随着一声“砰”响，魔杖被狠狠地从精灵的面前弹开，杖尖镶嵌的白色魔石应声而碎。
穿着白袍的身影被震得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勃然大怒：“谁？！是谁给你下的守护魔法？？？！！！”
愤怒之后便是骇然——中土何时又出现了一位强大的人物！
再次低下头的精灵一动不动，好像没听到一样。
那人冷笑一声，边走边说：“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早晚都会知道的——不如让我们来看看这魔法能保护你多久？”他停在了精灵面前，“不过，你倒是能好好看看你同伴们的新模样了……”
精灵猛地抬起头，眼神凶恶如受伤的孤狼，视线死死咬住面前的老人，像是要把仇恨刻入灵魂深处，她咬牙切齿道：“终有一天，自由民的铁蹄将踏平艾辛格！”
“呵——”白袍老人不屑地轻笑，“嘴倒是挺硬，希望你以后不会哭着求我。”说完转过身闲庭信步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深渊，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