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宋之都

12、调转车头

　　昨日李府来了两位贵客，这已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

　　无论那两间客房里该有的人是惨遭毒手被虏拐失了下落，还是本就是他们下的黑手还贼喊捉贼，总之要找到这两个人，成了当前鹧鸪城官府老爷的首要任务。

　　于是近几日入城的外来人士成了特别关照的对象，各家的客栈也是搜索的必经之处。

　　花鼓除了暗叹声倒霉外，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保不准下一刻官兵就会破门而入，他逃出个李府还没逍遥超过十二个时辰，一丁点都不想参过大汤朝的牢房监狱。可是那日柳燕来大张旗鼓带着他逛遍了鹧鸪大半个城，凭着他辨识度如此之高的一张脸，官府的人迟早都得找上门来。

　　花鼓从小包袱里取了件艳丽的衣裳，倒腾了半天，又换回了女装打扮，手上只有柳燕来买剩下的几盒胭脂，妆点一二，活脱脱就是一倾城的佳人。

　　比起跟衙门无休无止的打口水仗，顺带着还可能平白赔进去自己一条小命，跟柳燕来在一起的日子绝对算得上轻松快活了。

　　花鼓只能一赌，赌柳燕来还在这城里，赌惊逢突变之际柳燕来不会将他弃置不顾。

　　他将房钱给掌柜的一结，半夜投宿，如今又换了副不折不扣的女子装扮，如此打眼，叫人很难忽视和忘记，花鼓估摸着不超过一炷香的功夫该注意到他的人就一定会找上来，他需要做的，他能够做的，只有等。

　　正如花鼓所料，昨天才在一条街狂洒重金大肆采购，今天如今明目张胆招摇过市，路上盯着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看似普通百信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之中，花鼓不知道究竟暗藏了几方的势力。

　　不过诚如他所料，很快就有找上他了。

　　这个找，说是找，却多了些粗暴，用虏用拐用绑架都来得贴切一些。

　　这是在被对方掐着脖子像个提着个小鸡似的提到一个暗巷之时，来自花鼓内心的抱怨。但抱怨之后一层冷意的浮上心头，官府的人无需如此偷偷摸摸，柳燕来对他也从来不曾重手重脚，这人从背后胁迫着他，瞧不清脸，但粗暴的动作无疑昭示着对方绝对跟他不是一伙的。

　　那就只有那个神秘的不曾露脸的凶手了。

　　这简直是最坏的情况，被捏着脖子的花鼓默不吭声，一副不争不抗的样子，内心却是飞快的打着算盘。

　　这人找上自己的目的无非就那几个，一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将其归为宋挚一伙，斩草除根不想让他和柳燕来碍着自己的事情；二是知道他的身份，想要拉他入伙，同仇敌忾统一战线，多一份清算的资本；三是尚且对他的来历有几分怀疑，顺带出手试探，摸清底细。

　　只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对方姓花的基础上。

　　只要对方姓花，花鼓相信自己总能搏出一线生机的。

　　对方驾着花鼓两三下跳进了一家小院落里，扭着他的胳膊递到了另一个人面前，“孟老弟给看看，是这漂亮娃娃不？”

　　院落里站着的男人一身青衫，腰间别着一柄似笔非笔的长杆，生的文雅白净，负手而立，浑身散发着书卷气息，像是个进京赶考的文人秀才。

　　他细细端详了花鼓片刻，点头道：“是画上的人。”言罢又抬头看向花鼓身后的人，“在哪找到的？”

　　“街上，漂亮娃娃在柳叶巷那逛来着，我看再不出手，那群吃官粮的就怕耐不住性子，要冲上来逮人了。”身后的人答道。

　　花鼓心里一盘算，来人怎的是两个。看这样，是一点都不想让他落在官府手中，听起来倒是有几分保护他的意味？

　　“就他一个人？”青衫男子皱了皱眉，略有疑惑。

　　“就一个。”身后人说道，“那家伙就没安个好心，那精明劲估计是早就调查过了，说这淌浑水里没有他的搅和，我可不信。我看他这回就打着借刀杀人的算盘，搞些名堂想把我们给折腾得团团转。”

　　青衫男子点点头似在表示知道了，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花鼓，又道：“别捏着他了，这人我们伤不得，也伤不起。”

　　身后男子慌忙的松开还把这花鼓脖子的手，方才或许是防着抓错了人，也或许是怕他喊叫呼救，捏得紧紧的，如今松开手来，花鼓脖子上已然多了一道红色的手印子。

　　“得罪姑娘了，我们并未有恶意，只是想请姑娘随我们走一遭，先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青衫男子客气的说道。

　　花鼓浅浅一笑，站在原地未有丝毫惊慌逃窜的意思，似乎丝毫不在意脖子和手腕上的红痕，直切入正题问道：“是去见花公子吗？”

　　意料之中那种“你怎么知道”的惊讶神色并未出现，青衫男子只是微微愕然，很快又恢复了常色：“可以如此认为。”

　　可以这么认为......吗？花鼓思索着这句话，莫非他的猜测出了错，什么叫可以这么认为？

　　“我们可是要去扬州城？”

　　“你到时便知。”青衫男子道。

　　花鼓轻笑：“不知杜大先生可是先行一步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下子青衫男子面上终于出现了讶然的神色。

　　花鼓暗暗定下心来，再赌上一把，说道：“得孟霍公子亲自相送，花鼓不胜荣幸。”

　　孟霍一顿，随即哑然失笑，良久才赞了一句，姑娘聪慧。

　　面前这人，正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青衫客孟霍。

　　倒不是他聪慧无比，只是思及原著中花家长子所雇的那五位杀上红杏酒楼，与宋挚大战一场的江湖名士——如今毒娘子洛青衣在洛迹山一事上已经现出了踪迹，其他的四位恐怕也没有停歇，各自活动着。

　　铁笛翁杜大先生，八岗拳何问休，潇湘剑欧阳飞，青衫客霍孟。

　　他敢将杜大先生的名号抖出来，是因为这人是五人中唯一的老者，绝非他身旁的这两人。而孟霍的特征就更加明显了，一袭青衫，一枪金笔。

　　孟霍此人还有一个称呼叫做金枪笔，书中写着他不似江湖中人，手中持着一柄长枪似的笔，是武器，也是他在江湖上搅弄风云的象征，江湖名兵榜皆是他笔下产物。

　　他所猜不需，见这位与自家兄长颇有瓜葛的大侠是安排着来护送自己的，恐怕那位花家长子已然确定了他的身份。

　　总之不管接下来的剧情是否扭曲，他是否会见到传说中的兄长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列，总之他的安全是有了保障。

　　确认了对方身份，验证了自己想法的花鼓对于多的事情都抱有了无所谓的态度，顺应着孟霍的安排在这个小宅子里住下了。

　　经孟霍介绍，花鼓很快也知道挟持他的这位身份，乃是五人之中的八岗拳，练的是手上功夫，一双臂膀结实有力，花鼓暗道这位老兄恐怕也不是故意想要捏伤他，就是下手太没轻没重了点。

　　这处宅子已然很旧了，内里没有什么起居的痕迹，东西置办的倒是很齐全，看起来购下这屋子之人早就在此设点以备不需的打算。

　　花鼓随着孟霍和何问休两人在小宅子里住上了些许时日，许是为了躲避官府的搜查，孟霍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急着南下，完成花公子交托的任务。这处宅子荒废已久，的确是掩人耳目的好去处，至少这几天没有一个人找上门来，一直以为会出现的柳燕来也毫无行踪。花鼓初有几分盼头，最后冷静下的心也渐渐的顺其自然了。

　　最大的收获约莫是他跟着孟霍学点了点拳脚功夫。

　　孟霍此人文质彬彬好说话，典型的笑面虎性格，逢事绝不会一棒子的打死，通常是话说得只有七分满，明面上总是有求必应绝不拒绝，事实上凡事都藏着一手。

　　所以他教给花鼓的，也顶多算得上皮毛而已。

　　但以往都只在书中见识过的东西，对于零基础零理论的花鼓而言，已是莫大的新奇，这副身子的底子超然，不假时日，要担得上他那个九黄泉的称号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多时间。

　　在宅子里呆了有个五日的花鼓再一次被打包扔上马车的时候，他简直都要对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马车的执着以及不知道提前知会说走就走的性子感到绝望了。

　　孟霍在外面赶着车，留在车厢里的是花鼓和何问休两人。何问休此人是典型的糙汉子，背着面啥粗话都能往外蹦，一口一个漂亮娃娃叫的顺口得很。一旦叫他真跟花鼓面对面起来，倒是有些羞赧了，想起那日自己手粗没个轻重，何问休就愈发的不好意思去看花鼓的脸色。

　　花鼓也就乐得清闲的自个儿打望，鹧鸪城近几日来因为出了命案，进出城的限制卡得比较严，孟霍不知用了什么方式，城门的士兵没多做检查毕恭毕敬的将他送出了城。

　　尽管东西南北都分不太清楚，花鼓却依稀能够认出眼前这条官道是他和柳燕来入城时候走的那条路，花鼓暗自琢磨这两人莫非要一路将他拉回皇都去，在那地方他的知名度更高认识的人更多，行事也就越麻烦，如此一想，就又动了逃跑的心思。

　　只是还没来得及让他细细去规划，走了有一段路程之后赶车的孟霍突然撩帘而去，一脸沉色的给何问休说他们需要改道。

　　言罢两个人跑到角落交流了两句，孟霍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花鼓，片刻之后神色都凝重了起来。

　　花鼓不明就里，但是也知道他们调了个头，这个方向与皇都背道而驰理应是朝着南下，如此想来，倒是真的朝着扬州城的方向去了。

　　扬州城离着鹧鸪城的距离较近，不过两日功夫，一行三人就到了这座比之鹧鸪繁华昌盛数倍的南方商业中心，三人入了城之后很快就分成了两路，何问休带着马车朝着城中的方向去了，孟霍倒是带着花鼓，到了一个他也并不陌生的地方——红杏酒楼。

　　孟霍带着花鼓上楼要了间雅间，向着点菜的小二报了一串莫名其妙的东西——城南的海棠花，城北的翠玉珠，城西的柳飞絮，城东的红锦鲤，还有城中的金凤凰。

　　小二一愣，不动声色的道了声客官稍等，恭恭敬敬的退下，片刻之后便就有人特来相请。

　　花鼓和孟霍跟着引路人，转头上了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