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爱》岑小珏

11、面圣

　　满殿之人皆起身见驾，齐呼皇上万岁、娘娘千岁。锦衣华服的皇帝皇后笑容满面地进入大殿在上席首位坐下。皇帝已显老态，这皇后倒是保养得极好，肤白肌润、脸上不见一丝褶子。
　　皇帝道：“众爱卿请入席。”
　　“谢圣上！”
　　“上酒！”
　　皇帝举起酒杯，“此与庆国一战，大胜而归，扬我国威，请众爱卿与孤同饮此杯，祝我珵国国运昌隆!”
　　众人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老皇帝又道：“孤此次宴请诸位，主要是因为众卿家为国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尤其是裴大将军，屡为我大珵立下汗马功劳，孤很是欣慰。”
　　皇帝话音刚落，裴谨便起身走到殿中央朝着正上方拱手弯腰，“微臣谢皇上隆恩。”
　　“裴爱卿无需客气。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臣袭父志，当为国家肝脑涂地。为国尽忠，扬我国威，乃是珵国子民的分内之事，臣之所作所为何足挂齿。”
　　“裴爱卿就不必推辞了。孤宣布:大将军裴谨维护国威，立下大功，封一等卫国公，赐黄金万两、府邸一座、良田百亩；其余文武百官，月俸各加一成。户部拨款，犒赏三军。”
　　话一出，众臣哗然。
　　裴谨还未开口便见皇帝左下侧一身着杏黄龙纹服饰的男子站了起来，“父王，这恐怕不合规矩。”
　　老皇帝吹胡子瞪眼，“规矩？规矩都是人定的，孤一国之君还定不了规矩？太子，你是在挑战孤的权威吗？”
　　紫碧心中暗道，哦，原来他就是太子，因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他的脸，只见他身子一僵随即低头认错：“儿臣不敢！”
　　老皇帝打手一挥：“好了。裴爱卿，还不快跪恩。”
　　“谢主隆恩!”
　　君无戏言，皇帝的话既出，裴谨只能下跪谢恩。
　　“今日大家当开怀畅饮，不必拘礼。”
　　紫碧对国公的概念不清楚，自然不明白封为国公是何等荣耀。在珵国的历史上尚未有外戚封爵的情况，这裴谨成了头一例，显得皇恩浩荡。面对如此殊荣，裴谨脸上全无喜色，眉头倒是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乐声起，莺歌燕舞丝竹笙萧觥筹交错中，隔了那么多人，紫碧却能感应到裴谨心中的寒冷。
　　歌舞行至一半却见皇后突然起身手一摆示意大家安静。她笑道：“本宫听闻卫国公此行领回一色艺双佳的女子，不知今日可有到场？”
　　紫碧知她指的是自己，众目睽睽之下垂着头走到了中央行礼。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她极不情愿仍旧抬起了头，无数的目光交织在她身上，而那熟悉的凛冽的令她不安的目光又刺了过来，她几乎想向裴谨开口求救。
　　“实乃国色也。连本宫见了都心动不已。卫国公当真是好福气。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的唤作紫碧。”
　　“紫碧？倒是稀奇的名字。今日本是卫国公的庆功宴，听闻你舞姿过人，不知本宫可否有幸见识见识？”
　　皇后娘娘的命令她能不从吗？正待点头时，却见裴谨站了出来，“皇后娘娘，紫碧她长途劳顿又染了风寒，身子不适，不如改日吧。”
　　皇后掩嘴一笑，侧着身子朝向皇帝，美目流转、娇态毕现，“瞧瞧，这卫国公当真是护人心切啊，本宫的愿望可要落空了。”
　　左侧有声音传来：“卫国公，区区一乡野女子，让她跳个舞是母后看得起她，你又何须护短呢？”
　　这声音的主人便是那太子珵景然。紫碧不由得偏头看向他，他的眼一转也盯着她，那是一双极小极细长的眼，几乎看不到眼球却透着冰冷而阴鸷的光，紫碧总算知道那令她慌乱的目光来自何处。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将身子朝裴谨挨得更近些，他身上特有的气味和温度令她心安。
　　在场的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大珵国除了皇帝之外最有面儿有实权的两人的对峙令他们兴奋。他们更多的是想看看这威震朝野的卫国公、大将军面对皇家尊严该如何收场。
　　裴谨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将她半个人护在了身后阻挡了太子的视线。他不怒反笑，“皇上皇后娘娘是大珵国最有胸襟气度的人，断然不会同一小女子计较，你说对吗，太子？”紫碧抬起头来见他束起来的黑发光滑垂顺如同最好的丝缎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忽就想起她第一次见他时，他身跨战马手持长枪黑色长发在残阳如血的背景中飘扬成一幅画，风华绝代，她的魂瞬间就被勾去了；而此时，这真实的血肉之躯就站在她面前替她同手握生杀大权的人叫板，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太子被噎了一口更加狠戾地盯着裴谨。老皇帝哈哈一笑，圆场道：“好啦，我们要体谅卫国公的心情，若真是累到了他心尖儿上的人那就不应该了。都坐下吧。”
　　老皇帝这一句教众人看戏的愿望落空了。
　　几人尚未动作却听后方一声音传来：“草民愿为皇上皇后娘娘及诸位大人抚琴一曲以助雅兴。”
　　回身一看，竟是裴慎。他性子浪荡不受羁束不愿在朝廷为官，但看在他哥哥的面子上仍是发了请柬予他。
　　皇后大喜，“太好了。裴二公子名满皇都，琴技更是了得，素有琴瑟一曲惊红尘的美誉，本宫有耳福了。”
　　老皇帝也乐得直点头命人立即取琴来。
　　见他修长的双手优雅地抚上琴面，琴声涟漪般在大殿上层层泛开，时而缓时而急时而清冷时而激昂，直引领着人的心绪和呼吸，紫碧听见了盛世繁华里的凉薄寂寞，灯火辉煌下的物是人非，酒过天明后的离殇断肠，暗叹，原来凡间也是有这般天籁之音的。
　　一曲终了，众人还久久地沉浸在余音里不能自拔。裴慎笑眯眯地起身风流之态毕现，众人一致拍手叫好。
　　裴慎这一曲倒将宴会的气氛给带动起来，皇帝皇后中途藉口离去，余人便更加畅怀，歌舞升平里人人心怀鬼胎。紫碧着实受不了同席妇人们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又见裴谨被敬酒的人团团围住便偷偷离席去殿外透气。
　　天已完全暗了下来，太极殿外清新的空气教紫碧长长地舒了口气呃，耳边依稀可闻里面的乐礼声，凉风吹过，将月光下高墙里树木斑驳的投影弄得仿佛群魔乱舞。
　　通过一座石桥行至一处小巧的八角亭，亭外一片湖，月光点点泛在湖面上如天上的星子落了下来，风吹过更显波光潋滟，依稀可见湖里的小鱼儿游得欢畅。紫碧心情大好，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行来的迹象，便脱了鞋坐在地上将双脚放进湖里，开始很凉，渐渐适应后便越加舒适，偶尔会有大胆的小雨游来啄上一口逗得紫碧咯咯笑了起来。
　　双脚正在水里愉悦地晃荡时，背后忽有男声响起：“胆子倒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