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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颜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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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已是严冬,素白的细雪从天空洒下,堆积在地面一层又一层,柔软而洁白。
眼下已入了暮,众人已安睡在梦里。
楚素颤抖着手掌跪伏在地,指甲被剥的痛楚令她难以入睡。
她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顺着眼角滑下,砸在地面上零星的血迹,不一会便结了冻。
白日里不小心将热茶倒在婆婆的脚边,犹记得婆婆狠厉的眸子,手掌打在脸上,疼的不行。
说是惩罚这双不中用的手,于是十个指甲都被拔了去。
“相公……什么时候回来……”楚素喃喃念着,想起她受的种种苦痛,深怕自己撑不下去,深怕自己无法再见齐南一面。
又是一夜未眠。
夜色褪去,楚素倚靠在门槛,望了一夜的雪。
十指已经被冻僵,连带着痛也麻木了。
坐在屋子里等着下人的传唤,过了许久,却只等来一碗汤药。
“老夫人赐的药,喝了吧。”来者是齐氏的贴身丫鬟,叫七月,说是老夫人的心腹也不差,傲慢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对少夫人的态度。
也罢,她这少夫人,早就没了少夫人的样子了,落得人人可欺。
捧着碗,闻着药香,看着七月,眯眼道了声谢。
不管着药汤烫口,楚素便一口气全灌了下去,滚烫的药汁顺着舌尖滚下,烫的喉咙一阵发麻。
无论什么药,都是好的,只要能治好这残破的身子,能撑到见齐南。
七月看着她,眉头轻微皱了下,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户人家的事情,她们都管不得,安安心心做下人便好。
“老夫人说了,你今日好好休息,听说边关来了捷报,再过几个月,少爷便能回来了。”七月说完,伸手接过药碗。
楚素咬着唇,低头嗯了声。
相公……终于要回来了吗?
还未反应过来,面上已经落了大把的泪,伸手抹去,却忍不住笑出来。
见着相公可不能哭啊,不然他定要说她没出息,孩子气了。
一夜未眠此时竟有些困倦,揉揉眼睛,看着手指微微发愣。
下次,一定不能再做蠢事惹得婆婆不高兴了,不然,相公会为难的。
起身走到榻前,忽闻鸟鸣,扭头见着窗外的树上立了一只白色的鸟,脖颈处扎了一根金色的羽毛,格外亮眼。
楚素喃喃道,“这鸟,是来给我道喜的么……”这样想着,楚素歪头,笑着对窗外说了声谢谢。
那鸟昂了昂头,扑棱着翅膀便飞走了。
身子突然乏了力,一头栽倒在榻上。
耳边是迷迷糊糊的脚步声,依着尚且清醒的意志,睁开眼便看见三四个男人畏畏缩缩地进入她的房间,将门悄悄关好……
那药……药……
楚素躺在榻上,眼里慢慢失了焦距……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夫人说了,随我们玩,玩死了最好!”
“这差事真好,没想到咱这辈子也能玩玩官家小姐啊……”
“别废话了,可快点,别被人发现了!”
紧接着便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想挣扎,却没有半点力气。
衣服被扯开,楚素睁大了没有焦距的双眼,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齐南的名字。
相公……什么时候回来……
相公……素儿想再见你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先前那只鸟从窗户飞了进来,爪子抠着床柱,嘴里叼着一块透明的琥珀,琥珀中间带着微小的红点。
几个男人都被这鸟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抓。
鸟昂头叫了一声,琥珀从嘴里掉落,刚好落在了床头。
随后便扑腾而去。
楚素摇晃着脑袋,眼泪止不住地流。
粗糙的手掌在胸部游移,她想哭,想喊,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相公……相公……素儿对不起你……
“相公出征七年,你过的什么日子?”
脑海里突然有声音在质问,楚素皱眉,什么日子呢?
每日做着下人的活计,吃的却不比下人,常常惹得婆婆生气,后又落得满身伤痕。
“如今,是谁害得你如此模样?”
谁……没人害我……只怪,我自己不好,惹得婆婆不高兴,守不住相公。
“你婆婆拔了你的指甲,差人给你下药,又买人来□□你,这不叫害?”
“你是堂堂少夫人,也是楚天啸的女儿,如今你就像条狗一样,苟延残喘……”
不要……不要说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惹得婆婆不高兴……是我没用……
“别骗自己了,谁不想你死,你就是个负累。”
不是这样的!你胡说!胡说!
“要做个交易吗?”
什么交易?
“用你的躯壳,换你的命。”
过往种种浮现脑海,谁伤她害她都好,只要还有相公……
“如果你清白没了,你相公还会爱你吗?就算会爱你,你自己过得去吗?所以,要交易么?”
相公……
要。
只要还能见到相公,怎么样都好。
“啊,交易……达成。”
接着,楚素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钻进脑海里,接着便是一阵直击脑髓的痛。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填充她的脑海,又有什么被剥离。
眼里浮现一幕幕画面,皆是齐南的脸。
相公……
窗外的鸟伸着尖嘴梳理羽毛,张嘴吐露的却是人声,“可算是找到一个好的容器了。”
相貌猥琐的汉子吞咽着口水,举着楚素的腿放在肩上,刚准备进入便见着榻上的女子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是金色的……兽瞳。
几个男人见着楚素这幅邪嗣的模样,心下稍微畏惧了些许,但想到她不过是一介女子,便准备继续下去。
鸢还扯唇,面露不悦,“臭虫们,居然还想玷污吾的新身体……要如何惩罚才好呢?”
就挖掉双眼,割去舌头好了。
雪下很大,夹杂着呼呼的风声。
所有下人都离少夫人的别院远远的。
那里必将是一片脏污之地。
齐氏躺在软榻上,抽着江南特有的旱烟,扬着脖子吐出一口细细的烟雾。
陆烟雨站在一旁,伸手敲打着舅母的肩膀,看起来十分乖巧。
老夫人抬眼看了眼七月,“那些人,都去了么?”
七月点头道是。
老夫人冷哼一声,眸光瞬间凌厉,“这小贱人,我容忍她活了七年……够久了……”
当年若不是这个克星,丈夫和儿子就不会上战场,丈夫,就不会永远留在战场上……
都是这个女人的错……
那女人被玩死了也好,没被玩死的话,就再送她一程吧……
将手里的旱烟砸到地上,拳头握的死紧,复又松开。
就这样结束吧,儿子要回来了,以那个女人的生命结束……为结束。
楚素的别院里散发出一阵阵浓烈的腥味,鸢夕蹲坐在地上,面上手上都是鲜血。
几个男人横竖躺在血泊里,眼眶里空荡荡的,颤抖着发出近似哀鸣的声音,血珠子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沾着红色肉沫。
鸢还端详着这副双手,纱布似的触感,掌心的老茧多到可怕,指尖又红又紫,因为没了指甲,有些肿。
蓦然打了个喷嚏,鸢还掩着鼻子皱了皱眉头。
这人类的身体光溜溜的,也没个皮毛,才这么一小会便染了风寒,弱的不行。
扭头瞥见地下的那几个男人,本是想吃下去算了,也省得处理。只是人类杀了人,要被放进什么地牢的吧……
罢了罢了,留着条烂命,让他们后半生生不如死更是有趣。
虽说只是暂居,不得不说这身体真是契合的不得了啊。
站起身来,鸢夕冲着窗外的白鸟挑了挑眉头,轻声道,“后面的事就拜托你啦,师傅。”
紧接着便上了榻昏睡过去。
楚素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连绵的雪,无穷无尽的,斑白刺眼。
有只好看的狸花猫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眯着眼睛躺在雪地里。
莫非,是死了?
楚素抬脚走了两步,便见那猫站起身来,连绵的雪沾染不上它半分,它抖抖身子舒展出压在身下的尾巴,三条。
那猫突然向她看过来,一双金色的眸子十分漂亮。
狸猫张口,眯着眼睛冲她叫了一声,像是,在笑?
猫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她望着它的金色的眼睛,不知怎么身子有些发凉。
“你不该活成这样的,你乱了的命数,遭受的苦痛,我都会替你还回去的……”
梦到这里便停了,楚素醒来,便觉得头脑一阵发懵,屋子里干干净净的,身上还穿着先前的衣服。
那个……也是梦吗?
那几个欲猥亵她的男人,那个……在脑海里的女声。
摇摇头,果然是梦吧。
头还有些许痛,估计是睡得太久了。
白鸟栖息在枝头,爪子上还有些许肉沫,一双血珠子样的眼珠盯着那扇窗子,拢了翅膀立好。
如今天冷的不行,屋子里也没有分什么煤火,被子也是薄的,散发着破旧的棉絮味。
楚素想,过了这个冬,丈夫便回来了吧。
苍白的脸上突然绽出一抹笑意,伸手,却被指尖的痛楚惊的一抖。
好痛呢……
这日子快到头了吧。
抬头望着窗外,那只鸟依旧宿在枝头。
相公快些回来吧,素儿等的心都发慌了。
想起那个面容好看的男子,眯着眼睛微微笑了。
相公,快些回来吧,素儿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