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微微你来了》江南方块

5、又有一个小伙伴

　　大树投下斑狡的树影，巷子里的风呼呼地吹。小白就坐在巷子口，风冲着他的脸扑过来，小孩头上柔嫩的黄毛乖巧地随风倒下。他骑马的姿势坐着小木椅，下巴搁在矮矮的椅背上，小腰隆起来，像只沙滩上晒太阳的海龟。
　　有人推推快睡着的小白，小白闭着眼不耐烦地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那人不识时务地又推推小白。小白火了，大喊一声：“干嘛呀！”
　　一阵窃笑的声音在小白身后响起。小白往后看，几个村里的小孩捂着嘴笑，他旁边站着一个又黑又瘦的男孩，露着一口白牙，穿得整整洁洁，不像小白随便穿条大裤衩。小白张着嘴，很久才合上去，他问：“诶？猴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猴子叫刘浩宇，是小白在村里的小伙伴，前几天去了他姥姥家。
　　刘浩宇不怕脏，直接坐在小白旁边的地上，特别大气地向后面的小崽子们挥手，示意他们可以散场了。后面的小崽子哄哄地跑开，各到各的小角落里玩去，特别听话。
　　“我刚刚回来，”刘浩宇说，“我带回好多零食，还有一架遥控飞机，你要来我家玩吗？”
　　小白眼睛都亮了，他很爽快地答：“行啊！”，他低下头，又犹豫了一会儿，“我能带个人吗？”
　　刘浩宇皱眉，他没见过小白和除了他以外的人要好，他问：“谁啊？”
　　“是我们村新来的，住在我家隔壁。”
　　刘浩宇想了想：“好吧，叫他来吧。”
　　小白把顾清拉到他们村最漂亮的一栋房子前。顾清打量一下：房子是一栋三层楼，楼顶是光亮的红瓦，墙壁刷成干净的白色，二楼的阳台上种着艳丽的月季，往前的院子里有一块修理整齐的绿地，上面一条鹅卵石铺陈的小路，一直通到房子前廊，前廊下摆着一套竹编的桌椅，像品下午茶的地方。
　　顾清没想到，在这个村子里还会有别墅一样的房子，也许是哪个有钱人想体会隐于林的情趣才建个房子在这住，毕竟钱多了吃饱了撑的人又不是没有。
　　“走。”小白拉着顾清进去了，到院子里喊，“猴子，我们来啦！”
　　顾清发觉小白很喜欢这样热情地大声打招呼，好像这样谁都会和他好一样。
　　“进来吧！”大厅里一个男孩的声音传出来，好像和小白很熟络。小白拉着顾清就进去了。顾清进到房子里，一眼就看见一个黑瘦的男孩坐在白色的沙发上，前面的桌子摆着一堆零食，再前面是一台液晶电视，那时候那一台应该是村里唯一的一台液晶。男孩虽然黑，但一眼就能把他和村里的孩子分开来，和他是一路人，都是“城里的”。
　　刘浩宇看见顾清时眼前一亮，他也看出顾清和村里的小孩不一样。他感觉像是在森林里游荡太久，终于找到同类的老虎，十分怀念又新奇的感受。
　　“哇！”小白看见桌上的零食，就像饿虎扑食一样扑上去，连向两个人介绍都忘了。顾清很绅士，仿佛遇到过无数自我介绍的情景，他两步走上去，礼貌地伸出小手，颔首微笑道：“你好，我叫顾清。”
　　刘浩宇没遇过这么正式的对待，他愣了一下，反应也快，有些受宠若惊地握住顾清的手，说：“你好，我叫刘浩宇。”
　　小白占据了旁边的沙发，抱着一袋薯片吃得欢。他心里特别高兴，有猴子做朋友，吃的玩的都别家孩子不一样，小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他笑嘻嘻地看着两个小大人的交际场，说：“你们这样好搞笑啊。”
　　刘浩宇在院子里教小白玩遥控飞机，小白没耐心，听两句就把遥控飞机抢过来，刘浩宇就和他在那里拉扯。顾清坐在廊下的竹椅上，高冷地看着他们玩闹，偶尔拿起旁边的水抿一口。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夏季，碧空如洗，映衬着一团团棉花一般的白云。树上的知了一声比一声高地叫着，院墙边的红花绽绿吐翠。两只黄色的蝴蝶在绿地上飞舞缠绵。小孩无忧的笑声在这院内荡漾，比那音乐会里的钢琴曲还要动听。
　　顾清端正地坐着，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平静。在以前的大宅里，他只感受过无边的压抑，量身定做的礼服勒住他的脖子，束缚他的手脚，一套又一套的礼仪像一根根铁丝，把他像木偶一样拉扯。他，从未像现在般自在。
　　顾清勾起僵硬的嘴角，把木板一样的脊背靠在竹椅的背上。他吐出一口气，全身都随着这口气软了下去，他似乎整个人都柔软了些。
　　小白还在和刘浩宇玩，遥控飞机现在在他的手上，这架飞机从开封到现在，被两个熊孩子捣鼓来捣鼓去也还没飞起来。小白用他挖泥的专心来研究这架飞机。刘浩宇两手空空没事干，一脸无聊，只能看着小白双手飞腾折腾飞机。正发着呆，一件事却不小心想起来了，刘浩宇用手指戳戳小白的手臂：“小白。”
　　小白只“嗯”了一声，没怎么理他。
　　“小白。”刘浩宇又戳戳小白的手臂。
　　小白把飞机举过头顶，看它底边是怎么回事，发现这样看不方便，就把飞机放下，翻过身。没理刘浩宇。
　　刘浩宇又戳戳小白......
　　小白火了：“诶！猴子，你是没事干了吗？怎么老爱戳人啊！”
　　“你没理我嘛！”刘浩宇挺委屈。
　　小白一脸服了的表情：“行！行！什么事快说。”
　　刘浩宇用手抓抓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小白用肩膀拱他，催促道：“快说啊！”
　　“就是......”刘浩宇一脸认真地组织语言，“我不是去了我姥姥家吗？”
　　“嗯。”小白点头。
　　“然后我姥姥和我爸妈说话。他们说的时候我在门后面偷听。”
　　“嗯。”小白又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被打了吗？”
　　刘浩宇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被打？”
　　“上次你在墙角偷听花婶洗澡不是被打了吗？这次偷听没被打啊。”
　　刘浩宇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他压低声音，好像怕被谁听到一样：“你胡说！我那次是被狗追，才躲进花婶的院子里的！谁知道我躲的地方在她家浴室旁边，谁知道她在洗澡啊！”
　　小白捂着嘴笑，贼贼地说：“你还被狗追啊？”
　　刘浩宇这下脸更红了，配上他的脸是黑的，整个人就像刚从泥里挖出的红皮番薯。他话都说不出，只能从鼻子里喷出气来。
　　“不逗你了，”小白良心发现地说，“你在门后面听到什么了？”
　　刘浩宇瞪小白一眼，接着说：“我听到他们说到我，又说到什么教育......反正一大堆听不懂的。他们还说要带我回北京，不能在这儿了。”
　　“北京？”小白没搞明白，“带你去北京干嘛？”
　　“我家在北京。”
　　“你家不是这儿吗？这么一大栋房子。”
　　刘浩宇没明白房子大不大，和家在不在这儿有什么联系，他又强调一遍：“我家不在这儿，我家在北京。”
　　小白点点头，一脸的羡慕：“哇！你家在北京，真好——北京好玩吗？”
　　刘浩宇点点头，“还有好多好吃的。”
　　“哇！”小白又惊叹一声，眼睛亮闪闪的，“你吃过北京烤鸭吗？”
　　小白对北京的认识仅限于北京烤鸭。刘浩宇又点点头，下巴骄傲地抬起，好像吃过北京烤鸭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情
　　“那你下次回北京的时候能给我带点烤鸭吗？”小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刘浩宇。刘浩宇感觉小白的赖哈子快掉下来了。
　　他想了想，想到要吃烤鸭，还得看他妈肯不肯带他去。他妈认定烤鸭不是好东西，他能吃一次都困难重重，更别提给小白带一点了。这个诺言有点难许啊。刘浩宇用眼睛小小地瞅一眼小白，感觉小白的眼睛真让人难以直视，他迟疑地说：“这有点难......”
　　“哦，这样啊。”小白居然没有一点遗憾的表情，他眨眨眼，换了个话题，“今晚你要来我家煨花生吗？我和顾清又做了两个泥窑。”
　　“好啊！我一定来。”刘浩宇爽快地说。这孩子什么都不好，就好农村里原汁原味的农家小零食，比如说——煨花生、煨番薯、窑鸡蛋、炸蚂蚱.......反正多奇怪的他都喜欢，比小白还地道。小白特别膈应炸蚂蚱。
　　“不让你来。”小白爽快地拒绝了，他的眉头挑得老高，找人挑衅一样。
　　刘浩宇特别委屈，他大哄一声：“为什么呀！”
　　这一声，和上吊的小娘子把头伸进白绸前，对负心汉凄凄惨惨的怨语差不多。这一声把顾清吓了一跳，他喝水的时候被呛个半死。
　　负心汉，不，是小白一副地主蛮横的表情：“那你给我带烤鸭。”
　　刘浩宇一脸苦瓜相，他想不明白，这怎么又转到烤鸭那里去了？他歪着头想了想，想着到时候缠着妈妈买烤鸭就是了......这样想以后，烤鸭好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他傻兮兮地想，他刚才怎么没想到呢？这多简单啊！
　　呵呵，熊孩子。
　　“行！”刘浩宇一脸高兴，为自己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而自豪。
　　事情到这里，两个孩子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