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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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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完当天所有学生就要一起收拾行李回家,你吵我嚷,整个学校就像是一锅煮沸了的粥,借着刚高考完的兴奋劲儿,大家彼此交谈的声音都格外大,摇头晃脑要是学校广播给放音乐立马就能变成迪厅现场。
我一直觉得学校的这个安排非常不人道,因为大家都顾着收拾细软和防着自己宿舍里的小秘密不被父母看见,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伤春悲秋在这种马上就能回到家里的兴奋情绪下就像是水里浮上来的肥皂泡,“噗”一声就没了。但是这个想法持续到考完见识到大家一起收拾,我心里觉得学校这个安排无比英明,因为这个晚上如果让大家继续在学校住的话,说不定晚上有人组织在楼下把书烧成篝火让大家围着圈儿跳舞。高考结束的晚上,大家就是这么疯狂,幸好只能在自己家后院疯狂。
考完试还有一场班会,因为要等去外校考试的同学回来,所以有一段空闲时间。所有人都在高谈阔论,用表面的热闹掩饰马上就要分别的慌张。他们说这个长长的暑假要怎么过,有人说要去旅游,有人说要考驾照,有人说要和自己的男朋友女朋友怎么怎么约会……没人谈到这次考试,也没人提到报志愿,我在一边默默想,这大概是三年来唯一一场考完没有人张罗着对答案的考试。
去外校考试的同学很快回来,会也很快开完,说是开会,其实不过是通知大家几号过来学校领报志愿的资料。最后班主任难得很感慨,他深吸一口气,笑着对大家说:“同学们,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开会了,也是大家最后一次这么整齐地坐在一起,还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以后大家各奔东西,再见一面也是难了,如果有空了大家记得常来母校看看,也来看看我。”说到最后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竟然开始哽咽,大家就一起哭。一开始只是几个女生小声的抽噎,但哭声就像瘟疫迅速蔓延,很快女生都开始嚎啕大哭,我下巴枕在胳膊上,一边擦掉眼泪一边抬眼看斜前方的江敏,连他那样坚强的人都红了眼眶。
班主任是和我们一起到现代中学来的,我们高一那年他刚大学毕业,刚开始教课,所以和我们这一届学生感情格外深。所有的第一次都值得人印象深刻。后来很多次我回现代去看他,跟他聊起来,他说再也没有对哪一届学生像对我们一样,毕竟是自己亲自从高一带到高三,然后眼看着走向不同大学的学生。我还记得他在开完会之后发过一条空间动态:“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然后我们都在下面一边嘲笑他酸一边给他点赞。
开完会之后大家都回自己宿舍收拾行李,江敏是走读生,所以可以直接回家。我俩一起下楼,一起走到寝室楼的路口,他说:“那我回家啦。”我点点头,他往前走,我回过头准备找我爸妈,听到他大喊:“青木!”我回过头,见他挥着手,跟我说:“再见!”我忍了忍,没有忍住,终于跑过去抱了他一下,人来人往地我也不好意思抱太久,两个人碰一下就分开,我在他耳边轻轻说:“再见。”
然后我就扭头跑了,第一次主动抱一个男生,果然还是会不好意思啊。一边不好意思着一边专心冲向我妈的我没有再回头看江敏,当然也不知道他在我身后脸红成了猴屁股。
接下来就是漫长而又冗杂的收拾东西,不过三年,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的东西。我的东西主要是书,高中的时候喜欢看《青年文摘》,常常一个星期跑几次书店去买最新的,当然,作为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花样少女,除了《青年文摘》这种老师让看的杂志外,还有数不清的老师不让看的言情小说……
然后我就在我爸我妈痛心疾首的目光下收拾好所有的书,一边收拾一边听着我妈感慨:“你这要是把看小说的劲儿用到学习上得考得多好啊!”我爸在一旁和稀泥:“没事儿,就算看小说咱也能考好。”我在心里默默想老爹您真是看得起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所有东西都收好,我爸拉着装着我所有身家性命也就是装着所有小说的行李箱,我妈和我一起抱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包袱,里边装着被褥,我另外一只手拎着一个大袋子,装着日用品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等我们把所有东西扔进后备箱里的时候,我爸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你下次要是再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你就自己背!”我在旁边笑笑,笑了一会儿忧伤地想,就是后备箱里这些东西,承载了我的三年青春。
后来大学以后我回家的时候收拾房间,还看到过当时在大袋子里的一个小盒子,里边都是我高中时候传过的小纸条,夹杂了两封情书。
我还记得其中一封情书其实是一首诗,是隔壁班语文课代表写给我的,因为我们两个班是同一个语文老师,而我也是语文课代表,两个人难免有些交集。他那首诗大概是写了个“等人的时候因为等的人是你所以等待也很开心”的故事,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在想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儿这哥们儿偏要咬文嚼字跩出这么一首诗来也是不容易,我当时以最俗的“不想影响学习所以不谈恋爱”为理由拒绝了,他信誓旦旦跟我说“我会等你的”。没过俩月跟他们班化学课代表好了。我当时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而那些小纸条,那些数不清的小纸条其实是我和江敏传的,大部分都是些无聊的口水话,它们在一节又一节自习课上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而来,到达彼此的手中,把纸条传给他的时候我就趴在桌子上,装作严肃地对待某个练习题,实际上眼神却偷偷往他那边飘过去,看到他收到纸条之后短暂的一笑,然后提笔在纸条上写下什么,再把它递给他右边的同学,说句话。我们座位隔得远,我自然听不到他说的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说的是:“给青木。”
高中三年,我们传了数不清的小纸条,搞得后来我们中间的人都气得没脾气了,哼哼唧唧地跟我们说要是高考没考好都怪我们上自习课传纸条总打扰他们。
回家的时候我坐在车后座,我妈还在继续数落我,我心不在焉地“嗯嗯嗯”几声,心里想下午江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