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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丝发披两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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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岑于扬的手指在地图上。
“太原。”太子梁栋说。
“这里——”
“王氏,太原王氏,魏国的前前前宰相,王俨。”不等岑于扬问完,梁栋就说了出来:“我还是不懂,宰相是什么?”
“嗯......”岑于扬忽然看着梁栋说:“你的外祖,就是我们齐国的前宰相。”
“我没有见过他。”梁栋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晃腿。
“当然,”岑于扬说:“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你就不会出生。”
“为什么?外祖不喜欢我吗?”
“是你的父亲并不喜欢他。”
“为什么?外祖很坏吗?”
“人与人之间总有很多过节。”岑于扬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你要记得,等你当了皇帝,也要学着提防自己的宰相。”
“原来宰相是坏人吗?”
岑于扬思索了片刻:“是的,宰相都坏透了。这就是为什么自你外祖过世至今,我们都没有宰相。”
“但你之前又说宰相是帮助皇帝的,你说‘相’就是帮助的意思。”
“这就像吃鱼,你明白吗?可以果腹,但是得小心刺。”
“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慢慢来,”岑于扬摸着他的头:“很多道理,原本就是摸索出来的。”
“我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没错。”
“舅舅你见到过母后吗?”梁栋问。
“没有,”岑于扬说:“这几天没有人见过她。”
“他们说母后给我生了个弟弟。”
“是男是女我们都不清楚。”
“我想要小妹妹,”梁栋说:“舅舅,你说会不会是妹妹?”
“我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母后呢?我想她了。”
“她生产非常不顺利,现在需要静养。”
梁栋忽然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乳母说母后摔倒了,流了好多血。她痛不痛?”
“当然会很痛。”
梁栋开始流泪。
岑于扬把他抱了起来:“好了。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你也应该学着变得坚强一点。”
“父皇呢?我也想父皇了。”
“他还在外边。”
“外边是哪里?”
岑于扬在地图上指了一个地方:“这里。”
梁栋吸了吸鼻涕:“这里是边境。”
————
就在梁真启程去往边境的那个冬天,岑歌芮早产了。
听说她当时在积雪上一脚踩空,然后便腹痛难忍。等大家把她扶起来时,积雪已经被染红。
整个皇宫在这场大雪里紧张了一天一夜,终于听说皇后娘娘生出来了。
为什么是“听说”?
因为这座宫里,并没有谁确切见到了那个孩子,连哭声也没有听见,大家甚至不知道那个孩子是男是女。
听皇后最贴身的宫女说,皇后之所以此次生子如此凶险,就是因为有人在背后使用巫蛊之术,所以她们决定要把这个小婴儿保护起来,不叫任何巫术害到它。
当浦泽把这些流言告诉澄琉和几个侍女的时候,她们四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愁愁说。
生夏小声说:“怕不是她生下来个见不得人的小怪物。”
“陛下知道这件事吗?”红萼问。
“多半是知道了,”浦泽说:“但是还没听见陛下要回来的消息。”
几个女孩子没有说话,却看着对方开始笑。
“我看殿下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愁愁说:“这个怀相很像男孩。”
“我也觉得像,”红萼说:“我梦到过,梦到殿下生了一个男孩子。”
“殿下这两天肚子长得真是快,”生夏说:“看着倒像是有七八个月了。”
“一定是一个健壮的男孩子。”红萼说:“很少看见这么大的孩子。”
“我好怕生产的时候困难。”澄琉说。
“不会的,”愁愁说:“宫里好多稳婆呢。”
红萼说:“算一算,也得到五六月了,还早。”
生夏说:“不过我们闲着没事也可以做一做小衣裳了。”
“没错,我们可以多做一些。”
几个年轻未育的女孩子轻声笑了起来。
她们都没有什么做母亲的经验,但是她们都有一些女孩子的天性,譬如早早做准备。
幸好她们有这样的天性。
因为澄琉在四月就早产了。
那个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大得跟足月一样,身体也浮肿得厉害,大家原本都在担心她两个月后能否顺利生产,没想到梁秋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闯了进来。
没有人知道是谁泄露了高澄琉怀孕这件事,但是有些账已无法清算。
梁秋冲进来便撞在了澄琉的肚子上,血瞬间就濡湿了二人的裙摆,整个宫殿霎时忙得乱了套,有人急忙拉开梁秋,有人赶着请稳婆,有人连忙烧水......
总之就是天都快塌下来的阵仗。
不过高澄琉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甚至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姓什么。
她迷茫地看着鹅黄色的床帐,好像只是从睡梦中醒来。
等她自然地把手搭在腹部,那平坦的触感才立刻提醒她,她经历的不仅仅只是一场睡梦。
“我......”澄琉闻到了空气里浓郁的药味,这让她更确信她的怀孕和生产不是梦,她说:“孩子在睡觉吗?我想看看他,你们把他抱过来。”
几个奴才都没有动。
“我不会吵醒他的,你们快让我看看,”澄琉已经勉强坐了起来:“我还没有给他起名字。”
生夏和浦泽面面相觑,愁愁一溜烟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外面进来一个人,浦泽便拉着生夏一起离开了。
岑于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语气平和地说:“那是个死胎。希望你节哀顺变。”
他说完这句话,意料之中地,看见澄琉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她脸颊涨红:“你再说一遍!什么死......你再说一遍!为什么!”
“太医说你原本就心火太旺,法师说你造的杀业太多。”岑于扬说:“静静心吧,等过两天陛下回来,你们可以去给他超度。”
说完岑于扬便离开了。
他走得急匆匆,一路上他都在思考,有些人明明往日那么有趣,为什么一旦怀有身孕就变得不那么可爱了呢。
他忽然开始理解为什么梁真要逃避这些孕妇了。
梁真家中有两位产妇,他刚回到这座宫殿的时候,依然没有想好要先去看哪一位。
这时候却已经有宫人堵在他面前:“陛下,陛下,皇后娘娘说有非常重要的——”
“去皇后那里。”
梁真坐上步辇,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早已经听说了岑歌芮生产艰辛,据说她甚至已经两个月没有露过面,所以他走近屋子的时候,脚步都忍不住放轻了些。
他进去的时候,岑歌芮看起来精神而体面,根本不像是一个不能露面的病人,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头也不抬地问梁真:“你要不要抱抱他?”
梁真一言不发地接过了婴儿,他看着这个还在吃手的孩子,忍不住说:“他真的好轻,已经两个月大还这样轻。”
“其实他才刚出生不久。”
梁真疑惑地看向岑歌芮。
“这是你和高澄琉的儿子。”
梁真的身体僵住了:“那个孩子不是——”
“死去的是我们的孩子......”岑歌芮平静地看着梁真:“请原谅我自作主张。”
梁真抱紧了孩子,他沉默了很久,说:“你做的很妥帖。”
“给他起一个名字吧,”岑歌芮说:“过一段时间,就该是他的百日宴。”
梁真看着怀里这个对他笑的孩子,他的喉头动了动:“梁椿......”
岑歌芮走到他的身边,她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他:“那么高澄琉——”
“我的确已经不该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