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撩佳人》兰女丑

21、二十一

　　即便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陆诗酒面上却仍是平静无波的模样：

　　“我以往是真的不知道，你竟然这么会开玩笑。”

　　云衣哑着嗓子道：“一点依据都没有的话，我自然是不敢说的。我和我小妹分开的时候，她那会还很小，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她肩膀上是有胎记的。上次你沐浴的时候，我借口给你送花样子去见你，也看见了你左边肩膀上有块红色的胎记……”

　　自己肩膀上确实是有块胎记。陆诗酒抿住嘴，没有说话。

　　柴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门板被风吹动的声音。

　　云衣垂眸：“随便你信不信吧。”可能是因为冷，她抱膝把自己蜷缩起来，低声道：“你肯定是不愿意信的……你自己就身在青楼，现在凭空冒出个姐姐居然是个身份更加不堪的瘦马，换成谁也不会信的。”

　　陆诗酒轻轻叹了口气，对她这句话未置一词。

　　“我非是要同你攀些什么交情，只是看胭脂妈妈的意思，大概是要将我发落出去了。”云衣擦了擦眼泪，“我早都漂泊惯了，这辈子再差，也左不过一个‘死’字罢了。只是那日我第一眼看见你，便觉得你像是我的小妹……若是今晚便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那我总该让你知道，你其实还有我这个姐姐尚在人世。”

　　陆诗酒盯着地上那一点从窗缝里漏进来的月光，眉毛微微蹙起：“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说这些不着四六的事情的。”

　　云衣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的。”

　　陆诗酒并不为她这些话所动，突然间将话题一转：“你觉得庄王府这位世子爷怎么样？”

　　云衣不由一愣。

　　陆诗酒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径自理了理裙子，慢吞吞站了起来：“要是让你去给他作妾，你觉得如何？这是你想要的吗？”她也不等云衣说话，便自顾自道：“……但是这是我想要你去做的。”

　　云衣有点没跟上她的思路，一时之间脸上连哀戚神色都少了几分，只剩下发自内心的茫然。

　　陆诗酒轻笑道：“你不会以为，就凭你空口白牙这几句话，我就真能把你当姐姐看了吧？”她俯下身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云衣的脸颊，“只是你这副脸蛋实在太讨巧，我可舍不得让你一直被关在柴房里哭哭啼啼的。你放心，我不会让胭脂姑姑把你发卖了的，我留着你可还有用呢。”

　　她动作轻柔地拭去了云衣脸上的泪珠，随后直起身子，转身走向了柴房外面。云衣眼睁睁地看着陆诗酒渐渐走到了月光照耀得到的地方，还想说些什么，柴房的两扇门扉却缓慢而笨重地在她面前合上了。

　　柴房里霎时间又是一片漆黑。

　　云衣面无表情地坐在黑暗里，过了好半晌，才自嘲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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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诗酒在柴房里面时还端住了云淡风轻的气度，可是一脚踏出柴房门槛的时候，她这口气一下子就泄了，眉毛立时拧了起来。

　　云衣……是姐姐……吗？

　　那么一副娇娇弱弱的身板，那么相似的眉眼，难道就只是巧合吗？

　　真的是这样的吗？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若是自己与云衣真的是姐妹，那她究竟为何会沦落风尘，自己又究竟为什么会被父母抛弃？云衣今日这般主动下楼让薛子瑞看见，到底是烟花女子惯常使的小把戏，还是背后另有所图？雍王呢？雍王对云衣的事情就真的一点也不知情吗？

　　陆诗酒没理会候在门边的桃儿梨儿，只顾一个人低着头心事重重地向前走，走出没两步，差点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

　　她吓得一个激灵，抬头一看，一时之间有点控制不好表情：“……王爷。”

　　身材高大的男人伸出手扶了她一下，话语里也听不出什么语气：“想什么呢，这么走神。”他在夜色下逆光而立，脸色晦暗不明，只有一双眼睛眸光深沉。被这双眼睛注视着，陆诗酒想要逃离的情绪不自觉就从心底油然而生。

　　雍王。

　　三更半夜的，这人怎么就能往这么偏僻的柴房来！而且也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都听到了什么……

　　桃儿梨儿是真的靠不住。

　　陆诗酒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不自主地跳得飞快，她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感觉自己在柴房里面从头至尾没说错什么话，这才逐渐镇定下来，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怎么在这里？骇我一跳。”

　　雍王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我到你房间去寻你，没见到人，胭脂说她把云衣关在柴房了，你可能是在这儿，我便过来了。”又道，“夜里风凉，你怎的穿这么少。”

　　陆诗酒还听得见自己胸腔猛烈跳动的声音，但她面色已经平静，听见雍王这话，只是抿嘴笑笑：“我不冷。”

　　雍王便虚环着她，同她一起往楼里走，一边道：“听胭脂说，这个云衣有点不老实？”

　　陆诗酒回答得很谨慎：“她身处烟花之地，若是一点算计都没有，怕是也说不过去吧。”

　　雍王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你紧张什么？”

　　陆诗酒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知道雍王都听见了什么，不知道云衣的话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里应该是个什么态度，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应该怎么应对眼前这男人。她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实话实说才是最好的，于是把心一横：“在柴房里面，云衣和我说了些事情，您听见了吗？”

　　雍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才刚来，哪里知道你们说了什么。”

　　……他这个表情可不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陆诗酒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雍王什么都知道，故意和他耍耍小聪明，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是没有关系的，但是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自以为真正聪明。

　　她只能在心里叹气，无可奈何道：“云衣说她是我姐姐。”

　　雍王含笑看着她：“你信她的话？”

　　陆诗酒就也笑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她同我也长得太像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悄悄从后门绕进了楼里，陆诗酒看看人声鼎沸的一楼正堂，扶了扶刚戴上的幂篱，提着裙角快步走上了楼梯。雍王则比她从容得多，背着手不紧不慢地往上走，他的长随邱行跟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依旧是和平常一样的沉默。

　　雍王也向着楼下的方向望了一眼，嘴里说：“随便那云衣说些什么，你不必理会也就是了。这事情我会派人去查查的。”

　　陆诗酒乖巧应了声“是”，又说：“我看云衣也不是一点手段也没有的，先关着她倒是无妨，只是还是不要先处置了她吧？”

　　雍王抬手推开了她的房门，当先走了进去，闻言不由回头看她一眼：“怎么？”邱行已经点亮了灯，他抬头看看雍王，雍王摆摆手：“你们几个都出去吧。”

　　桃儿梨儿本就还没踏进房间，听见这话便和走出来的邱行一起候在了门外。陆诗酒关住了房门，径自走到矮几前坐下，支着下巴轻笑道：“不怎么，我就是觉得应该先让她在楼里再待上些时日。可是我看姑姑的意思，大概是不想留她了。”

　　雍王语气淡淡的：“反正她身契在你手里，怎么处置当然是你说的算。”

　　陆诗酒：“那她说她是我姐姐，您是不介意这件事吗？”

　　雍王没回答她，但他神态随意，似乎真的是毫不介怀的样子。

　　陆诗酒又问：“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您似乎一点也不知情？”她故作轻松，眼睛里有着纯然的天真和好奇，仿佛这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问话。

　　雍王就也亲昵地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不是早告诉过你了，湛空上人他们捡到你的时候，没看见你身边有旁的人。”

　　陆诗酒抓住他那只乱动的手，抬起眼睛定定看着他：“那云衣若是真是我姐姐，您打算怎么办？”

　　雍王微笑着给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没再说话了。他身边的烛台上灯芯轻轻地发出哔啵的声响，烛光跳动了一下，本就昏暗的室内，陆诗酒实在是看不清男人的神色。但是她心里明白，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云衣的事情，这人已经不想再提了。

　　她识趣地闭了嘴。

　　雍王拍拍她的肩膀，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收拾收拾早些睡吧。”

　　陆诗酒有点疑惑地抬眼看过去：“您今晚要留在我这儿？”她看看雍王，反应过来：“府里……府里又闹起来了？”

　　雍王背起手，哼了一声，没说话。

　　陆诗酒心里面觉得好笑。

　　雍王自诩风流，元妃逝去后更是愈发无法无天起来，以至于府里莺莺燕燕一大堆。女人多的地方就是容易出事情，两位侧妃白采薇与张燕如是时不时就要吵上几句。她们吵架不是那种私底下你来我往的暗算，就是在明面上真吵，互相指着对方鼻子骂街，砸东西，严重起来甚至会推搡的那种吵法，行为极其荒唐，也堪称京城一绝了。然而这两位侧妃又是很早就跟着雍王的，多少有些情分在，雍王有时候疲于应付这两人，就只好跑到倚红楼来寻个清净。

　　陆诗酒历来懒得理会雍王府这点乱七八糟的家务事，她懒洋洋站起身，打了个呵欠，刚要叫桃儿梨儿进来伺候洗漱，雍王忽然抬臂拦住她：“酒儿。”

　　“……怎么了？”陆诗酒步子一顿。

　　“那个傅箫……他对你好不好？”

　　陆诗酒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眨眨眼睛：“王爷，我这么好看，哪个男人敢对我不好的？”

　　她笑眯眯的，目光乖顺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