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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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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记忆犹新?那个午后天很蓝草很青,阳光很柔软,微凉的清风拂过屋前的芦苇。那个男孩低着头拽着几乎和他一样高的芦苇,领他来的那个女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她的苦处,父亲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而男孩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他没穿鞋。破烂的裤腿悠悠荡荡地挂在细长的腿上。是真的没钱买裤子买鞋还是故意露穷?
我站在屋前看着那个男孩,带些轻蔑与不屑地冷笑着。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会那样笑,真的很可怕,也许,我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他几岁了?”在女人终于吐完了那一大堆血泪后,父亲才拿眼瞄了那男孩一眼,问道。
“十三岁了。他长得瘦巴巴的,不显。”
“叫什么名字?”
“叫阿耕。”
“什么根?土根的根?”
“这……我不识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那个,是他死去的阿爸给取的,说是‘耕地’的耕,指望着他能把地耕好就好……”
“这是什么名字?又不是给一头牛取名字!以后他就改名叫……惟,惟一的惟,单惟。”
我错愕地看着父亲。单,父亲给了他姓名,那即是说,我以后……要叫这个人“哥”了?
那个女人拿了钱千叩万谢之后就留下男孩头也不回地走了,竟然毫无留恋!.
我怨恨地看着那不久之前还温顺得像头绵羊头也不敢抬,此刻却一脸喜色铺着新床被的男孩。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叫这个根本毫无关系的人“哥”?凭什么他一进这个家就能拥有单独的一间房而我们三姐妹却要挤一屋里?
我恨恨地踩着步子到厨房舀了一大盆的水,到那原本属于我的现在是那个凭空而降的“哥”的房间,把水哗啦啦地倒在他新铺好的床被上,“你这个杂种,狗碎!我叫你高兴!被你妈像狗一样卖掉你就这样高兴?!”
阿耕(现在叫“单惟”)像受惊的鹿睁着眼,然后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阴影,却压抑着咬着嘴唇。
“她不是我妈。”他声音细细地说。
他用那双压抑的受伤的惊鹿一样的大眼看着我。我像是突然被什么刺到一样撇开脸避开了那双眼睛。
天蓝草青,阳光柔软,美丽的午后,于我,却已没有了任何意义。那样的眼光刺得我生痛。
许多年后,为什么还对那双眼睛,那神情,记忆犹新?
也许,是因为疼痛,才记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