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翠》伶舟辞

3、第三章

　　娆白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能和恩人一起，她是高兴的，可一想到几百年来第一次离开故土，还是被迫的，小花妖又有点蔫了，枝头上的芍药都半缩了起来。
　　斑翠枝被国师收在马车里，芍药就只能被容器装了，绑在车辕上了。楚远曦中途下车来看，见蔫头蔫脑的芍药没精打采的缩着，完全没有初见时的肆意生长，还有点担忧它能不能活着被带到京城。
　　他不知道这出门一趟挖来的芍药花株是个妖精，没那么容易死了。若是换了普通芍药，早就成了枯枝败叶。
　　来时轻车简行，伪装成护送家眷的的护卫队，归去时，他们决定行水路。因是皇族秘密出行，各处朝廷设下的关卡、驿站均对楚远曦一行大开绿灯。
　　但还是有江湖势力撞上门来。
　　娆白惊恐地看着雪亮的长剑朝着她砍来。她连忙将枝叶一收，剑锋堪堪从她头顶而过，削掉几片叶子，在砍上车厢的前一瞬突然掉了下去，砸在娆白身上。
　　以为逃过一劫的娆白：“……”
　　护卫们纷纷抽出长剑，冲上去厮杀。他们原本就是皇室豢养的死士，以及军中的将士。很快，一个黑衣人活口都没留下。
　　一声令下，又开始前行。
　　枝条中还卡着把剑的娆白欲哭无泪。一直到傍晚，楚远曦才发现了她的异样，将剑取了下来。
　　走了两日后，他们改走水路。娆白第一次坐船，惊恐地差点变成人形跳下去。好不容易适应了，又开始感到眩晕。
　　天啊，我是不是要死了……小花妖枝头的芍药几乎都枯萎了，四仰八叉地瘫在甲板上。直到她看见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趴在船舷上开始呕吐。
　　小花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于是到了深夜，她偷偷摸摸化成人形，跑到甲板上，抓着栏杆，学着白日那人，开始干呕。
　　当然，她什么都吐不出来。妖嘛，有人的外形，但不是真的就是人了。
　　可能在晕船上，他们是有相似之处的。
　　一路折腾，终于到了京城。
　　进宫觐见昀帝后，楚远曦绕去了瑾华宫。正在侍弄花草的宫女一见他便笑了：“殿下可算是回来了，娘娘方才还提起你，格外放心不下呢！”
　　一个宫装丽人快步走出，笑骂道：“好你个成碧，尽在这儿多嘴！”眼圈却是红了。
　　楚远曦放柔了声音道：“让母妃操心于我，是儿子的不孝。”
　　德妃抹了把眼，拉着他往宫里走，“莫要站在外头，让外人看了笑话去。进来说话。”
　　寒暄过后，楚远曦突然想起一事，道：“儿子此次外出，寻着一株极好的芍药，想着给母妃送来，便栽在瑾华宫里头。”
　　德妃只觉得好笑：“傻小子，这山长水远的，什么名贵的花儿草儿只怕都枯萎了罢！你就莫要来打趣母亲了。”
　　“这正是儿子觉得奇异之处，”楚远曦笑道，“这芍药一路颠簸回京，竟只是花朵尽数凋零脱落，长势还不差！”
　　“哦？竟如斯神异么。”德妃被挑起了兴趣，思量一会儿又摇了摇头，“还是放在你府上罢，前些日子陛下赏赐了好些名贵的花草，我这宫里都快摆不下了。况且上回去你府上瞧了瞧，委实荒凉了些，那些个侍女都不晓得侍弄花草么？母妃这儿的，你可移植些过去，寻几个好的匠人，好好布置一番。”
　　“儿子一介粗人，便不懂得这些门道了。”这回轮到楚远曦尴尬，“这些东西放在母妃这儿才是物尽其用……”
　　“哎，莫说这些话，这一回你得听母妃的。”德妃制止了他要说出口的话，唤来宫女，“挑些好的花儿，和几个匠人，回头送去殿下府上。”
　　楚远曦摸摸鼻子，无奈地笑了。
　　回到府上已是傍晚，楚远曦踱到园子里，看着被植在书房窗外的芍药，心情又好了起来。
　　“芍药……往后你便不孤独了。”他拨弄着叶子，“一路舟车劳顿将你运回，实在是辛苦。望你长势喜人，常开不败。”
　　夜深人静。书房窗外的芍药无风自动，枝干轻轻摇晃，一个粉白裙的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一旁，两道黛眉紧紧蹙起，红唇微抿，做出个愤愤的表情。
　　“道歉就够了吗？道歉就能解决一切了吗？”娆白小声抱怨，透过没关上的窗，能看到空无一人的书房，偌大的园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哦不，一只妖，寂寞地立着。
　　一股陌生的热流倏然涌上心头。娆白觉得喉咙有点堵，鼻子也有些发酸，离开时虽然不舍，却是惊讶居多。眼下她独自一人处于这异国他乡，白日里所见所闻俱是平生第一回知晓，恩人被锁在盒子里不知带去何处，今生竟不知是否还有缘得见……
　　小花妖眼圈越来越红，终于没忍住，豆大的眼泪从眸里滴落。
　　她不知道这种情感，叫委屈。
　　囿于山谷中修行三百余年，她终究是个没见过人，不通晓世事的妖精。
　　于是夜里罕见的睡不着，爬起来看书消磨时光的楚远曦就看见书房窗外的白色背影，以及压抑的啜泣。
　　……不会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你是什么人？！”他站在窗边，压低声音喝道。
　　娆白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问话，顿时满腔悲愤和着委屈排山倒海般涌出。她回过身，一双默默流泪的眼眸瞪着楚远曦，突然哇的一声，不再压抑，彻彻底底地放声大哭起来。
　　本想用气势镇她一镇的楚远曦：“……”

作者有话说

　　贴一章短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