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潇然》步緋羽

2、雪落无痕

　　“青青柳条依旧存，碧绦深处人已非。”我的名字来源于此。柳非非是一个令母亲伤心的名字，而我的存在是她永远的痛。
　　我叫柳非非。但在那个飘雪的日子里我失去了这个名字。
　　飘雪阁中的杜执事说;“你是正月初九进的府，就叫阿九吧。”从此阿九便成了我的名。
　　实话说飘雪阁比起别处好了太多太多，起码吃的饱穿的暖。而旁人更不敢欺负这儿的任何一个下人。我勤勤恳恳的干着分内的事，多做少说。就这样平静的由十一岁的雪夜守到了十四岁的生辰。
　　那一天的雪下得极大。在那纷飞的雪中，一身玄衣的阁主带回了一名白衣少年。
　　据说，那人便是萧瑟。江湖人称冷月冥神，但，我更喜欢他的另一个称号——冷月公子。
　　当时刚升为大丫头的我，在飘雪的园子里于欢呼的人群中静静的望着阁主怀中的那个小小少年。一种难言的情感在心中蔓延着。他，太过单薄，太过纯净。那种与生俱来的安详平和让人反而忽视了他精致的过分的面容。
　　怎样的眼才配得起那样宛如谪仙的少年?在那一刻我想到的只有这个。

　　“阿九，主上着你与十七一同照顾萧公子。记住，如有异状应立刻禀明主上。”管事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叮嘱。

　　“‘端坐时如浮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佳人如斯，想必只有一柳字方才配得上你。你日后便叫柳儿吧。”萧瑟衣衫半褪目中含情精致的脸上满是红云，而地上扔满了尚带血色的刑具。但在我就要退出房门的那一刻他挣扎着从阁主的怀中说出这句话。
　　我低着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可却控制不了声音的颤抖。
　　那是我第一次正式拜见他。可纵使初见时他有多么不堪。在那淡淡的柳儿两字里也化为了最甜蜜的回忆。柳非非，意即非柳。我是一个不应出生的孩子，一个不配入柳家族谱的孩子，一个给母亲带来了无穷不幸的罪魁啊。但，他却告诉我，天下间除我以外无人配得起柳字。这，是我今生听过最美的恭维。
　　甜美如毒药，又如毒药般唯美。但，我喜欢那种报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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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和我同去的还有十七——那被他赞作“娇俏可人”的小女孩念奴。念奴比我小五岁，我不明白管事为何会让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同我一起去侍奉那个宛如谪仙的人物。她根本就什么也不懂嘛！
　　她真多余，我有几分恶毒的想。
　　每每看到萧瑟于她在一起时难得的笑颜，嫉妒便如毒蛇般噬咬着我的心。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她只是孩子只是孩子，不用介意。可，不安却渐渐滋长。

　　风之声，雨之声，花之声，雪之声，还有那光阴自指间流逝的声音静静回荡在寂寞的园子里。
　　四年，一切都很平静。
　　四年中，阁中迎来了两位夫人，但阁主却也没有完全遗忘被锁在这个小小院子里的萧公子。这是幸运抑或是不幸？相处四年我深深地明白了公子的悲哀。可我却依旧庆幸——他终究是可以活下去的。失忆的他，失去武功的他，才华尽掩的他要想活下去所能依恃的恐怕也只有这美丽的容颜与骨子里所散发出来的傲了吧？纵使悲哀但这确实是生存的法则。

　　念奴一年年长大，也越来越可人了。而那纯净的眼中盛满深深的迷恋。
　　——13岁，还太小。她不明白什么是禁忌。而萧公子也瞒她瞒得很好，好到念奴一直不明白，那个出尘如仙的雪衣公子，也不过是，一个玩物。
　　我悲哀的守护着他和她的秘密，刻意的忽视两个人并未加以掩藏的爱。
　　可，终究还是败露了。
　　七月，午后，骄阳似火。
　　心却宛如寒谭。
　　明明满潭荷花绽的灿烂，却又好似残缺了精魂。
　　念奴只是无助的跪倒在院子中的青石地板上枉然的哭泣着，颤抖着，脸色苍白而绝望。
　　那一刻，我是那样的恨她，恨她的软弱，也恨自己的无能。
　　三天，整整三天！在寂静的园子里飘荡着公子起先刻意压低的呼痛，后来无法自抑的哭喊，到最后喑哑的呻吟。
　　没有求饶，是的，没有。他是萧瑟，那个让我从灵魂深处折服的人。他的骄傲怎么能容许软弱？可是，我多么希望他能服一次软啊！何苦这样待自己？

　　当阁主黑着脸从屋内走出时我便猜到了他的惨烈。却没想到阁主竟能狠心如斯。他甚至不许任何人替公子招医生来！
　　伤养了四个月，伤痕却依旧狰狞的可怕。且留下了每逢阴雨天气便会全身疼痛不止的毛病，这时就算是站立久了他也会脸色苍白全身冒冷汗。
　　阁主没再来看过他，他也很少再开口说话。园子恢复了平静，却少了往日的生机。而从那天起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念奴。
　　美丽的园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