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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原来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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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被高三的几个男生狂追。现在的男孩子想象力普遍严重匮乏,除了玫瑰花,情书,吉他这些被前人玩烂的把戏外,还真没几个能耍出高招来的。除了周鹏。周鹏的名字很土,但人并不如其名,长得一表人才。要个子有个子,要脸蛋有脸蛋,要气质有气质,要嗓音有嗓音。据说是三十六中全体高三女生心目中的白马。他人很冷,平时连个笑模样都难见到,更不用说倒追女生了。不过,自愿送上门去的却不少。三十六中关于周鹏流传最为广泛的一个传闻就是,在他还在上高一的时候,学校一个高二的学姐和一个高三的学姐为了他打架,彼此把对方的衣服都给扯烂了。由此,周鹏的魅力可见一斑。不知道是不是人处高三,学习压力太大,又舍不得告别中学校园生活,抑或是为了最后疯狂一把,不让自己的青春留白,周鹏居然一反常态,主动追求起女生来。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柳依依的确婀娜。尤其是在头发拉直,卸掉彩妆,不用香水,不穿短裙前。周鹏的眼光不错。
其他几只三脚猫就不用一一赘述了。和周鹏一比,他们都成了土豆。周鹏追柳依依的方式也很与众不同,他不送花不写情书不弹吉他,他点蜡烛。那天全校所有的宿舍楼都熄了灯,208宿舍也睡下了,突然有人在走廊惊呼:“快出来看啊,好美呀!”周晓荫离门近,第一个冲出去,还以为会看到的是壮观的流星雨呢,不料眼见到的竟是周鹏和一大堆被摆好的蜡烛。蜡烛是燃着的,在空旷的操场上排出几个大字:柳依依,我爱你。在这五个字外,又是一圈燃烧着的蜡烛,被围成一个心型,漂亮得让人想喷鼻血。周鹏就站在心型的那个凹出来的地方,脚下放着一圈未点的烟花。待柳依依被208宿舍的女生们拖出来,他看见后,就马上点着了烟花,并在璀璨的花火之中大喊:“柳依依,当我的女朋友吧!柳依依!”众人欢呼,大家都疯了。尖叫着,跺脚,拍巴掌。柳依依在空中看到了七彩的绚丽烟花,梦幻一样地美得令人颤栗。她还从来没有被男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白过,脸红得娇艳,两眼盈盈的,像润上了一层水汽。
但这一惊心浪漫的求爱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周鹏就被不识趣没经历过浪漫的男女宿舍管理员一起拉走了。他们甚至还打来了一桶水,泼灭了未燃尽的蜡烛。这让所有充当看客和群众演员的女生们惋惜不已,叹息连连。柳依依回了宿舍,在长达两个小时的室友议论声中一言未发,整夜未眠。第二天,关于对周鹏半夜溜出宿舍并在操场上燃烧蜡烛和点放烟火这一恶劣事件的警告处分就贴出来了。女生中一片哗然,纷纷指责学校腐朽顽固,没有人性封建官僚。但也只是议论罢了,谁也没敢跳出来和学校理论。又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何必为了他人身遭的艳遇,赔上自己在学校心中的乖乖女好学生地位。更何况,学校又能怎么处理?大加赞赏,开会表扬?那成何体统啊。再者,你不是爱玩浪漫吗?你不是喜欢出风头吗?那你就要为你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平很快潮水般落尽。大家各行其是,冷眼旁观。
柳依依当天中午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被骂了个毫无招架之力。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凭爸妈的手眼通天,在学校安插一两个眼线,随时“红领巾广播站现在开始播音”,算什么难事?昨晚当柳依依看到那些燃烧的蜡烛和腾空而起的灿烂烟花时,她就知道,妈妈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内,必定会打来。果然,柳依依被妈妈勒令不得与那个叫周鹏的男生有任何的联系。那不是什么好男孩。他爸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什么罪名?盗窃。盗窃是什么?偷。一个小偷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龙声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周鹏他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开了个发廊,一屋子浓妆艳抹坦胸露乳的小姑娘。是干什么的,还用说吗?她妈自己也不三不四,同时跟两个男人不干净,今天跟这个明天挽那个的。那是个什么家庭?!柳依依,你除非是想和爸爸妈妈断绝关系,否则妈妈奉劝你,千万不要玩火自焚!
柳依依放下了手机,任妈妈的愤怒持续,自己泡方便面去了。面泡好,再拿起手机来,正好妈妈在作结束语。她气急败坏地吼:“你听见没有?!”柳依依吸着泡面含混不清地回答:“听见了,妈妈。”咆哮声终于嘎然而止。柳依依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继续吃泡面。
见柳依依对自己的创意示爱没什么反应,周鹏急了。他从学校小卖部里把所有的零食和饮料各买了一份,鼓囊囊装满两个大塑料袋,在晚自习下了之后就躲在教学楼边的阴影里等柳依依。可他并不知道柳依依因为痛经,根本就没来上晚自习,而是请了假在宿舍里休息。到还有半个小时宿舍要统一熄灯时,周鹏只等来了田甜,孙蕾和周晓荫。她们三个人一直在教室用功,又结伴出来,边往宿舍走边议论一道数学题。田甜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周鹏和他手里的两个大塑料袋。她匆匆和孙蕾说了声:“我去买卷卫生纸。”就朝与宿舍反方向的小卖店跑去。周晓荫没在意,又往前走几步,迎面撞上了周鹏。
“麻烦你把这个交给柳依依。”周鹏不由分说,硬把两大袋零食饮料往周晓荫怀里塞。周晓荫差点没接住,“哎哎,你……你是谁啊?喂!”周鹏跑开了。孙蕾面无表情:“你们本家,周鹏。”周晓荫抱着东西问:“那,怎么办?”孙蕾不自然地笑了,“他都塞给你,你都接了,还能怎么办?拿上去呗。”说完也不帮周晓荫搭把手,先行一步往宿舍走去。周晓荫心里那个气呀。一个田甜,一个孙蕾,你们俩也太精了吧?遇到这种事,都躲得比兔子还快,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让我来干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柳依依要是接下了,也就算了。她要是不要呢?哦,难不成我还得拎着这么多东西人前人后满校园地找那个什么周鹏?周晓荫也不理孙蕾了,一手一个大袋子,赌气地赶在她前面上了宿舍二楼。
“你的。”周晓荫把两大袋东西扔上了自己的上铺,柳依依的床上。柳依依捂着肚子坐起来,“谁给你的啊?什么东西?”周晓荫本想说,是周鹏在路上截住我,让我给你拿上来的。但脑子一转又改了口:“不知道是谁,硬塞给我的让我带给你。天太黑看不清,只觉着声音挺好听的,大概有一米八二的个子。”怕柳依依再问,拿起毛巾和洗面奶,洗脸去了。柳依依单是听周晓荫这两句描述,心里也早明白了□□成。她没再问,也没对那两包硕大的零食发表任何一句议论。下床,拿卫生巾,去了厕所。
那两大包东西就一直搁在小柜子顶上,柳依依和孙蕾的床中间,一搁就是三天。都落上灰了。
又到了周五,学校放假。208宿舍的女生一到周五就走空了。都住本市,放假两天都回家。周晓荫提着包一口气跑到离学校大门两百多米的地铁口才想起来,家钥匙忘了拿。妈妈这几天新找了个活儿,在小商品市场摆摊呢,晚上天黑之前不会回家。爸爸肯定又在车间泡着。周五下午和工友打扑克,贴王八是他一周里最舒服惬意的时间了。周晓荫骂完自己是猪后,掉头往学校跑。女生宿舍楼一片寂静。周晓荫气喘加咳嗽,跑到了208门前。门没锁,周晓荫一伸手,推开了门。
孙蕾正面冲小柜子,站在方凳上,吃一根牛肉干。见周晓荫来了,她手忙脚乱跳下凳子,差点摔倒。周晓荫刚开始没在意,心想孙蕾你至于吗?吃包牛肉干还躲着人。我又不问你要。在找钥匙的中间又一想,咦,不对呀,她为什么要站在方凳上,对着小柜子吃牛肉干呢?多别扭的姿势。突然,周晓荫一切都明白了。孙蕾吃的,是周鹏送给柳依依的那两大包零食里的牛肉干。柳依依自从接过来之后,就没动,一直撂在小柜子的最顶上。孙蕾站在方凳上,正好可以够着。这么想着,周晓荫的心一阵乱跳,慌急了。为了掩饰,她没话找话地问了孙蕾一个白痴的问题——你周日几点来学校?孙蕾说下午两点吧。周晓荫怕问多了反而显得自己欲盖弥彰,就闭了嘴,和孙蕾说再见,出去了。她走出宿舍的那一瞬间,见孙蕾正若无其事收拾要带回家的东西且背对着自己,实在没忍住,看了一眼柜子顶。那两包零食中的一包,果不其然被打开了,热情地敞着。周晓荫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学校。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晓荫没憋住向妈妈讲了这一切。包括开学的第一天,莫陈和余夏大吵的事情。她妈在听的过程中一直没说话,这很反常。周晓荫讲完了,问妈妈怎么看。她妈说:“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就当你根本就没回过学校找过钥匙,什么都没看见。一旦这种事情被传开了,孙蕾就没法儿在三十六中待下去了。”“妈,那种人您怎么还向着她说话呀?”周晓荫很是不屑,鄙夷地说:“她是堂堂副班长,居然也干出这样见不得人偷鸡摸狗的龌龊事。我严重怀疑,余夏是当了替死鬼。莫陈的钱,根本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偷的!”周晓荫妈夹了一块红烧鸡肉放进女儿碗里,“别人的事你就少操点心吧,我的大小姐。她道德品质不好,是她父母该操心的,与你没有关系啊。只要她不影响你正常的学习,休息,你犯不着去费这个心。再说,高考又不考这个。哎,我记得你说过,孙蕾的成绩还是不错的。这不就够了。像这种小偷小摸的毛病,再长大一点,自己就没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周晓荫把筷子一推,不吃了。她真是没想到,妈妈会是这么个态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周晓荫替余夏抱不平。虽然她不喜欢余夏,但被人当小偷冤枉,这也太倒霉了吧?况且,莫陈还因为这个,一直跟余夏之间有疙瘩呢。浑身正义感澎湃的周晓荫坐在沙发上想着,什么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由自己来帮这个忙,让莫陈和余夏握手言和。但妈妈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像手脚不干净偷人财物这种事情,还真是不好到处嚷嚷。人要脸树要皮,孙蕾又是个爱面子的女生,搞不好是会闹出人命来的。周晓荫脑子里乱得很,甚至后悔回宿舍去取那趟钥匙了。有的时候,人活得傻一点,知道的事情少一些,是不是反而会过得更轻松呢?周晓荫看着电视,发呆。
没想到,周日一回到学校,周晓荫就和孙蕾大吵了一架。而主动挑衅的,竟是孙蕾。说起来,事情还是由柳依依引起的。柳依依坐在床上喝可乐,喝完就顺手放在枕边的一本书上。她两条长腿悬在床边晃荡着,右手大拇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按动,噼里啪啦。不知道和谁发短信呢。周晓荫刚在床上坐下,柳依依就一个不小心,打翻了罐装可乐。带着气泡的褐色液体顷刻间流到了床单上,侵湿了垫褥。柳依依惊叫,从周晓荫上铺蹦下来,去抓卫生纸吸可乐。周晓荫一见这情形,赶忙卷起了自己的铺盖,怕可乐会顺着有缝隙的床板滴到她的床上。余夏说:“周晓荫,你坐我床上吧。我去教室了。”周晓荫“哎”了一声,坐在余夏床上,继续看小说。
余夏上铺的孙蕾此时正在剪脚指甲。她新买的指甲剪,剪起指甲来快着呢。就是会从床上嘣出去。没关系,反正明天周一是她值日,到时候打扫干净不就行了。可好死不死的,一截剪下来的指甲居然正好掉在了周晓荫打开的小说中。“哎呀,真恶心。”周晓荫抖掉了指甲,问:“谁在剪指甲呀?都掉我书里了。”凭良心说,周晓荫说这话完全是下意识,无心的。可孙蕾不乐意了,停下手里的指甲剪,理直气壮地应声:“是我在剪指甲。怎么了?”周晓荫一听就火了,你是女皇啊,你剪个指甲弄到别人那儿了,哦,别人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吗?心里忿忿,话里也带刺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没怎么呀,能怎么?我还能不让你剪指甲吗?”孙蕾噌噌噌从上铺爬下来,“周晓荫你什么意思?”周晓荫正恶心孙蕾两天前偷柳依依的牛肉干吃那一幕呢,见她这么嚣张,还给脸不要脸起来,也毛了:“大班长,大副班长,以后您再剪指甲的时候,提前说一声。我一定躲您一百米远。要不被你的指甲嘣到了,你还不杀人啊?孙蕾,你别在我面前横!告诉你,我不吃你这套!”
孙蕾阴阴地笑了,“周晓荫,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儿别人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人前装得挺清高的,背着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你阴险,都到了一种境界了!”周晓荫气疯了。偷钱的是谁?偷牛肉干吃的人又是谁?阴险?这个词安在我身上还真是糟蹋了。话都冲到嘴边了想把孙蕾的真面目一一揭穿,又被脑中下急刹车命令的理智阻拦。不,不行,不能这么干。孙蕾见周晓荫没词儿了,得意非凡,“周晓荫,什么叫‘功利心太重’啊?呵呵,你没功利心?你没功利心,有的都是虚荣心吧?你妈妈摊上卖的袜子质量还真是不错,哪天我叫上几个同学,一起去惠顾。啊?”说完趾高气扬走出宿舍。周晓荫恨恨地骂了句:“垃圾。”田甜和柳依依,短暂目光交流了一下,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