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杯看剑》槐花糖

7、章四 黄雀在后（1）

　　第四章黄雀在后

　　金华疫情紧急，当时钟邈半途接到鸣玉派传书而改道开封，仅携了一名弟子同来，其余人都先一步去了疫区。鸣玉派的弟子一路将他们护送到金华城郊，等见到青岐堂前来接应的人后便回去复命了，只有莫歧还跟着，一路来到位于金华的天宁寺内。

　　如今城内外都因疫病蔓延而乱成一团，官府早将城中客栈包下，用作隔离病患之所。天宁寺中尚未染病的僧人也都派去安置病患了，寺门口更是架起布棚，每日布施粥水。

　　“这疫病确实闻所未闻。”

　　方抵达天宁寺，钟邈便匆匆唤来先来一步的青岐堂门人询问状况。据他们说，最开始，城中只是有人开始陆续咳嗽，发热，渐渐竟上吐下泻起来，患病人数也随之激增，到如今，已死了百来人。

　　“城中大夫已竭尽所能，也只是将症状减轻一二，稍稍阻隔疫病蔓延而已。”同来的还有天宁寺的道如师傅，皱着眉连连叹息，“这些日子，除却青岐堂，也有不少医者专程从外地赶来，延缓疫情的。可两月多来，尚无一人痊愈……”

　　“师父！师父！”

　　道如话音未落，僧房就突然被一个小沙弥跌跌撞撞地打开，叫他忍不住呵斥一句：“玄真，有贵客在此，不得失礼！”

　　“是，是，弟子错了。”玄真连连道歉，“师父，刚刚弟子得到消息，上个月来这儿的一位大夫，刚刚试出了可以医治疫病的方子！他……他那儿今日已经有两个病患痊愈了！”

　　“当真？！”道如惊喜至极地站起身，“快，带我们去见那位大夫！”

　　不止道如，钟邈自然也迫不及待地想去讨教一二。此时城中忽降骤雨，一行人走到寺门口，却发现油纸伞只剩了四柄。俞舟回头看一眼莫歧，刚想让他别跟着了，却看见莫歧自然地将最后一柄伞拿起，撑在了两人头顶上方：“不可大意。”

　　“我们是去寻人，又不是寻仇。”俞舟本来想再多呛他两句，可抬眼看道如三人已经走入雨中，连忙提步追上。幸亏纸伞偏大，两人合用一把也勉强凑合，一路上遇见的行人无一不是眉头深锁，行色匆匆，偶尔经过一间客栈，便能听见虚弱的呻吟声夹杂在雨声里传出。

　　据玄真说，那名大夫寄宿在城北回春堂。五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能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屋檐，不由得加快脚步。

　　天色昏暗，又行了十来步，这才总算能看见屋外被雨淋湿的招牌，上书“回春堂”三字。药铺大门敞着，里面漆黑一片，一时也看不清可有人在里面。

　　莫歧视线下移，突然捕捉到门槛后的一团黑影，猛地将伞柄塞进俞舟手中，按剑冲了过去。店铺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郎中打扮的男人俯卧在地上，身下蜿蜒出一道紫黑血迹。莫歧拦住旁人，用剑将人翻过身来，只见此人双目鼓起，两颊青黑，早已中毒身亡。

　　玄真颤声道：“这是……回春堂的李大夫……”

　　莫歧回首和俞舟对视一眼，突然听到后堂响动，瞬间起身奔去。却见后堂凌乱不堪，满地药材，另外两人仆从模样的人也倒在地上，再走几步，通往后院的大门同样敞着，而雨中竟有两个正在交手的身影。

　　那两道身影一灰一黑，都使掌法，在暴雨中悄无声息地打斗着。莫歧看了几眼就发现两人武功路数相同，所以往往对方甫一出招就能被另一人格挡回去，乍看像是同门拆招，可仔细就会觉出正因为彼此熟知，稍露破绽便凶险万分。

　　顷刻间俞舟和钟邈也追了过来，俞舟看见其中一人，不禁大叫出口：“师父？！”

　　话一出口，却见院中两人四掌交错，各自向后退去。黑衣人退了三步，而被俞舟唤作师父的灰衣老者却足足退了八步，稳住身形后当即喝道：“小舟退下！”

　　黑衣人一双眼只是凝视着邱延泽，片刻后轻声冷笑起来：“不济成这样，倒还有闲心管你那草包徒弟。”

　　邱延泽显然受了内伤，胸口不断剧烈起伏。黑衣人又摇了摇头，这才转身望向俞舟等人，不知是不是错觉，莫歧竟觉得对方五官和邱延泽几乎有七八分相似。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钟邈已经颤声开了口：“你——原来是你！”

　　黑衣人瞧着钟邈，再一次笑出声来：“钟师兄竟也来了？久违。既然如此，不如你替我劝一劝兄长，让他乖乖和我去做客……如何？”

　　这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让俞舟和莫歧都呆在了原地。可还不待俞舟将疑问说出，那黑衣人就亮出一束蓝盈盈的毒针，隔雨望向邱延泽，慢条斯理道：“兄长，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你引出来，也由着你将方子配好了，现在既然你徒儿也在，我不如使点儿小手段：若是你不跟我走，这把毒针，可就要招呼出去了。”

　　邱延泽不答，只是凝视着对方。暴雨如瀑，俞舟看不清师父的神情，可当他开口时，声音竟像是骤然苍老了十岁：“小舟，回去做你该做的事。”

　　——这话是说给俞舟听的。说完这句，邱延泽便往前迈出，似是要和那黑衣人远去。俞舟心中惶急，再管不了许多，抬步就冲了上去，只听得钟邈喊了一声“小心”，再抬起眼时，那蓬毒针已经迎面射来！

　　俞舟头脑一片空白，可电光火石间，一个削瘦身影竟拦在了自己身前，长剑扫动，将毒针纷纷荡了开去。莫歧替俞舟挡开毒针，又提剑刺向黑衣人，而对方冷笑一声，左手捏住邱延泽肩头大穴，右手五指成爪，抓向莫歧长剑。

　　莫歧不待剑招使老就中途变招，作势要削那人手指。他师承清流门莫云帆，使临江与观潮两套剑法，剑招如行云流水，一时竟将雨水阻隔在剑网外。

　　钟邈多年沉浸医道，加之年老力衰，明白贸然攻上只是碍手碍脚。俞舟和另外两人都不会武功。却见莫歧和黑衣人转眼斗了数十招，难分胜负，可随着时间推移，莫歧的出招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

　　“清流门下，果然好剑法。”黑衣人的讥诮语声蓦然响起，突然横掌拍出，击向莫歧胸口。莫歧侧身避开，右肩下沉，长剑削向对方下盘。黑衣人大笑一声，变掌为指，当当当于剑身上连弹三下，同时抓着邱延泽往后跃开一步，口中道：“莫少侠，劝你还是不要再妄动真气的好，不然再过一会儿，我兄长也救不了你啦。”

　　俞舟一惊，连忙望向莫歧，见他紧咬牙关，又是一招递出，可半途身子一晃，几乎跌倒。便在这个空隙，黑衣人忽然拉住邱延泽，足尖一点，已越上房檐，口中笑道：“钟师兄，小师侄，咱们先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