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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最可笑不过鹣鲽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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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迈进永宁宫的大门,制止了想要通传的奴才,来袭随后快步跟着。
过了宫中的望月亭,我便看见了熟悉的那一抹身影,抱着廊柱轻轻叹息。
“抱月,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她说。
我再也忍不住了,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四贞的手腕:“你敢!这是朕的皇子!”
四贞转过头看着我,突然泪如雨下。
我瞬间就慌了神:“是朕弄疼你了?来人!传太医!
她却一把抱住我,死死地不松开。
“福临你这个大混蛋!你是天子你不知道吗?我不许你见我,你就不能闯进来?”
我紧紧地抱住她:“是朕不好,朕道歉。”她还是不停地对我又捶又打,最后转变成细小的呜咽:“福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心里突然就说不出的难受。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封四贞为妃,要让她做我最钟爱的女人。
心中忐忑去见母后。本以为她会厉声拒绝,谁知她竟只是清浅微笑。
“皇帝,你是天子,你想做的事情,当然可以做。你明日便可封妃,只是一个月后,她必须为了大清的安定,赴边疆和亲。”
忽听得殿后“啪”的一声,我陡然一惊。只见四贞神色如常,微笑向母后道:“母后,孩儿宫中的丫头毛手毛脚,又打碎了东西,惊着母后了吧?”
母后调笑道:“你这丫头就会油嘴滑舌。谁不知道你宫里的丫头个个都是出了名的仔细?自己手滑还赖人家。”四贞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每次都被发现,不好玩。”轻轻的撒娇的语气,仿佛没有听见方才一番。
母后却是顾不得四贞的顾左右而言他了,继续说道:“哀家知你俩鹣鲽情深,也知四贞心系大清,平定边疆战功赫赫。如今孙氏一脉乃是边关最大的异姓王族,兵强力壮,若真动干戈,必会大伤大清元气,”顿了一顿,母后又看向四贞:“哀家对你孔氏一族一直多有钦佩,此番若能保得边疆安宁,你便是大清最大的功臣。是故此举并非纡尊降贵的赐婚,是真心实意的愿结为秦晋之好永世和平,若是不愿,也非抗旨。”
母后这话说得真绝。她咬定了四贞定会以国家为重,绝不沉溺于儿女情长。
然后……毅然决然地舍弃我。
果然,四贞不过微微神色一怔,便笑着伏在母后肩旁:“母后惯会取笑人的。四贞身为一国长公主,自当为国效力,何况……不过和亲。”笑得甜美,却分明凄凉。
母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四贞一眼,然后笑了。
“真是哀家的好孩子。”
一月之期很快就到了。
四贞虽是汉人公主,却以正统皇族公主之礼下嫁,赐封号定南女将军,出嫁边疆后掌管边疆事务。夫婿孙延龄为定安王爷,钦赐王府居住,可谓无上荣光。
四贞走的那一天,京城下了大雪。鲜红的嫁衣在苍茫的白雪中尤为刺目。而更令我刺心的,是四贞脸上始终从容得体的笑容。
“福临。”她轻轻地唤我:“你还记得那一日在朝堂之上我对你说过什么话吗?我说,这天下我不过是为你打的,若你不要,万里江山拱手让人我眼也不眨。可是我错了,这江山你必须要,因为你是皇上,你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而我不过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但即便是棋子,四贞也愿意。”
我握着她冰凉的指尖,一句话说不出口。四贞抚向她的小腹,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个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在边疆平平安安长大,成为定安王府的小世子小郡主,只不过我们母子俩,怕是再无缘这皇宫了。”
我想起那一日送走母后,静默良久后四贞突然抬头问我:“福临,我读书读得比你少,你告诉我鹣鲽情深是什么意思?”
我说朕不知道。
我又怎会不知道?上古有鸟名为鹣鲽,雄有左翼,雌有右翼,比翼方能起飞。鹣鲽情深,原是这世间形容夫妻恩爱两不疑最最贴切的词语。
而从母后口中说出,我只觉得可笑至极。浮花浪蕊已尽,何来鹣鲽情深。
生平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是安邦定国的天子,若我是个潇洒的王爷,便可以正大光明求母后赐婚;若我是个将军,我也可以带着心爱的女子策马红尘;即便我不过是个寻常男子,我尚且能够为美人奋力一搏,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是天子。
所以只能亲手送自己心爱的女人远嫁。
所以只能像现在这样,黯然注视着远去的环佩作响的喜车,然后,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