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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章八十四 ...

  •   蜃楼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第二日,星月便启程前往会稽,打算完成那个交易。

      但……

      路上却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站在路中央,规规矩矩地朝她行了一礼,唤道:“小师姐。”

      星月的否认还未做出,那人又道:“先生说,他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的?
      ——铜盒?

      她在马上垂下眸光,“你家先生是谁?”

      “先生乃张家子房。”

      “张……”星月轻念,却把尾音隐没在唇边,“是韩国司徒?”
      小安点头:“正是。”

      脑海中不期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她动作顿了顿。

      按理说她之前在与却邪对战时已经出现了反噬的前兆,此时她最好是赶快完成交易而后回到咸阳,但她一想到那个人以及那把剑,就突然来了兴趣。

      更何况,这位司徒大人还言之凿凿自己拥有铜盒。

      这下,不去也得去了。

      她从马上跃下,淡道:“带路吧。”

      她倒要看看,曾经差点杀了自己的仇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刘季端坐在主坐上,一身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再也没有当年农家时候袒胸露乳的模样,俨然一副君子做派——如果忽视他手中把玩的两个骰子。
      他看向下首坐着的张良,问道:“子房,我们已于留县停留数日,如今可否?”

      张良颔首:“可。”顿了顿,他又道,“萧县西秦军兵马充备,此次沛公停于留县便是专为补充军队与粮草,如此,取砀,不出三日。”

      手中不停旋转的两个骰子一停,刘季笑道:“子房一言,令我安心。”
      张良摇了摇头表示不敢受:“但此战仍不可掉以轻心。”

      “那是自然!”刘季应了一声,而后看了一眼手中的两个骰子,突然悲痛道,“今后战况越发激烈,可能就没有时间碰它们了,不如——”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张良。

      一见对方转来了目光,张良当即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只见他微微笑了一下,而后起身……

      ——扭头就走。

      “诶!别走啊,子房!”

      “就赌一局,就一局!”

      “子房,子房!”

      身后那人竟直接追了出来,还在锲而不舍的呼唤着,张良眼角一抽,快步走进自己房间,扬手,房门“啪”的一声,紧紧关上,直接把那人关在门外。

      门外那人不死心,一边拍门,一边劝道:“生活吧,不能那么无趣,你说你,成天只会下棋喝茶,有什么意思呢?”

      张良没理他,慢慢走进内室,正看见了背对着他站在书架边的人。

      那人一身深紫色广袖长袍,腰间一条黑金腰带,将腰身衬得更加不盈一握。头发只从鬓角往后松松挽了起来,看起来慵懒而散漫。

      张良的心跳开始加快,却不知道是因为何种情绪。
      他张了张嘴,一个熟悉的称呼正要出口,那人却转过了身。

      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眼中漆黑而幽深,冷厉而淡漠的气息从她周身散发出来。

      那张脸上再无之前生动而鲜活的表情,也再没有曾经笑着唤他师兄的模样。

      仿佛只是他自己的大梦一场。

      “铜盒呢?”

      星月开门见山,一句话便断了张良逐渐消沉的思绪。

      他垂眸片刻,再次抬眼看向对方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这是个交易,星月大人,你不问问你要付出的是什么吗?”
      星月环臂与胸前,“我以为来到这里这件事,便算作我所付出的呢。”

      不知是否是内力反噬的影响,从见到这个人的一刻起,她便有种莫名的烦躁,似乎和他同处一室的每一刻……都是种煎熬。

      “……适当的赌博是有益身心健康,能够使人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外面那个打了鸡血的声音。

      她皱皱眉,瞥了外室一眼,勉强压抑住这种感觉,不耐道:“其实我可以直接抢的,你知道吗?”
      张良自然看出了她的变化,却仍在观察,只沉默着不说话。

      星月的手在另一条手臂上无规律地敲了敲,又道:“你曾杀过我一次,虽说失败了……”

      “你说什么?”

      对方的打断令她更加不满,可当她转眸看过去瞧见那人大惊失色的模样时,却又不由得愣了愣。
      转而又笑了:“怎么,司徒自己做过的事,也像我一般——忘记了吗?”

      张良被她这一句话震在原地半晌,却依旧不确定这话是真是假。

      他可以确信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有白芷自身的记忆错误,以及——
      有人伪装了他的模样。

      他皱眉:“你怎么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那又如何?”星月不以为意,“即使你并非我的仇人,阴阳家与你,也注定不可能成为同道中人,不是吗?”

      “不是!”

      张良突然激动起来,他猛地上前,趁对方怔愣间抬手将她抵在书架上,书架上堆叠的木质竹简因这个动作发出一阵“哗啦”的响声。

      他沉声:“阴阳家如何,我管不到,但你,我们……”他低下头,声音颤抖:“——怎么会是仇人呢?”

      日光被他垂落到面前的发切割,柔和的光晕只能晕染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上,却照不到他的眉眼。
      星月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凭着他按在她肩膀上的力道感受对方起伏得有些过分的情绪。

      外面拍门之人终于累了,嘟囔了一声“切,不理我”就慢悠悠的离开了,脚步声渐远,周围安静了下来。

      星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待回神才想起来要将那人推开,却在抬手的一刹被对方抓住手腕,同样扣在书架上。

      她皱眉:“你——”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张良打断她,任对方如何挣扎,手上纹丝不动,“留县,这是留县,这是你与我说的,你的家乡!”

      星月动作一顿:“我不记……”

      “你当然可以不记得,因为这本就是你随口一句谎话罢了。”

      星月怔怔看着他,却依然瞧不清那人隐在阴影之下的眉目。

      “但我从未忘过,即使曾以为这是你胡诌出来的地名,我仍旧放在了心上,以至于见到这里的第一眼,便想到了你,想到初见时的你,与我们的曾经。”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一字一字慢慢道:“师妹,你不能忘。”

      “这对我,不公平。”

      星月的指尖突然一阵凉意,紧接着,那凉意犹如一条蛇,缓缓爬过她的皮肤,将寒冷覆盖她全身,以至于她开始无法抑制地发起抖来。

      像开启了开关,过往的一幅幅画面突然如千年之后那陈旧的老电影一般,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播放着。
      那些或欢喜或悲伤的回忆,或疼痛或甜蜜的经历,都在那人话音落下时一点点地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火光,桑海,小圣贤庄,东郡,函谷,咸阳……

      过去与现在交叉又慢慢融合,她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在记忆这条长河中,回顾自己的曾经。这些或远或近的回忆最终融成各色各样的颜料,将脑海中空白的部分染上斑斓的色彩,按照它原本的样子。

      她的瞳仁在漆黑与血红之间变换数次,双手握紧又松开,最终在片刻挣扎后用尽全力将张良推开。

      “我不是!”

      张良踉跄后退,身形撞倒了身后的屏风,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星月猩红的双眸中像是掺了血,她眼神闪躲着,却仍旧颤抖着对那人吼道:“我不是你师妹!我不是她……不是!”

      说着,她便要越过张良冲出门去,张良方才站稳,立即伸手想要拉住那人——

      “啪!”

      扬起的袖摆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冷冽的弧度,张良眼睁睁看着那人打开了他的手,而后站在门边,背对他道:

      “你认错人了。”

      “你的师妹,在两年前——”

      “就已经死了。”

      言罢,抬步就走。

      眼见那抹深紫色身影就要消失在眼前,张良咬了咬牙,绕过地上倒着的屏风,几步走到门外:

      “东西,需得以你自身来换!”

      那人轻巧一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张良踉跄着靠到身后的门板上,疲惫地阖了眼。

      他不会认错的。

      虽然又长开了些,冷漠了些,但他绝不会认错的,那是……她的师妹。

      从她猜测那个玉佩与苍龙七宿有关开始,他便希望自己唯一还在身边的人,不要掺和到这团浑水之中。
      无奈世事总是不如人愿。

      失踪一词,多么残忍,又有多么美好,给人以绝望,偏又掺杂着一丝缥缈的希望,让他舍不掉,亦放不下。

      他却又开始盼望着那人能与苍龙七宿扯上关系,这样,留在他手中的玉佩,总有一天能回到真正主人的手中,他也……
      总会再见那人一面。

      两年,他就这般小心翼翼又满怀希望地守着这枚玉佩,直到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等了这么久,又如何会认错呢?

      “先生。”

      这边方才的声音委实太大了些,小安有些担忧,忍不住进来看看。

      张良应了一声,站直身形,朝那人看过去:“只是屏风倒了,不碍事。”

      小安行了一礼,便识趣地沉默着进屋去收拾屋子了。

      毕竟主子的事,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章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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