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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落梅横笛已三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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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我和十三都没再说话,也许,今天发生的事我们都有太多东西需要反思。
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我们每个人身边都有多少双眼睛在每天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今天九爷竟然派人公开警告我:他的眼线已经细致到连我多吃那半口点心都有留意,那么我还有什么事脱得了他们的控制?倘若我心里存着借这个机会转投到对方阵营的打算,最好称现在尽早收住,否则,背叛他们的后果,绝对不是我能够承担的。
还有,刚刚即使我没有设计把十三引出纳兰府,九爷他们也不会借这个机会找他麻烦。就像十三爷他自己说的:其实他们这些皇子表面上是各出其谋相互算计,可实际上没有一个有本事出得了皇上的计算。说穿了他们不过是没有宣之于口的圣意的执行者,费尽心思经营出来的,最多,不过是时机!
虽然我目前还没有动机给自己划立场,但是这种时时被人掌控的感觉真的很糟糕。董鄂.寒凝虽说比别人出挑了一点,但特殊的是纳兰府外孙女这个身份,而不是我这个人。说穿了董鄂.寒凝不过是个十四岁不到的小丫头,离有用早着呢!用得着费这么大工夫吗?为了一颗棋子能发挥作用的可能性,他们究竟能未雨绸缪到什么地步?
“董鄂,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今天已经害你劳了半日神,实在不宜再进去叨扰太君了!劳烦你替我告个罪吧!”
“是”我转身预走,突然又被十三叫住
“董鄂”
“嗯?”
“差点忘了告诉你,宜妃娘娘已经向皇阿玛请旨了,大概这几天就到,你准备一下,过不了几天你就得回宫了。”
“这么快?”
“这还是八嫂给你求了情的呢!不过,这样也好,舒心日子过久了,人是很容易变得迟钝的,在皇宫这种地方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嗯,多谢十三爷提醒,寒凝记住了。”
“那好,折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今儿就先别想那么多了,早点儿歇着吧!”
“是,寒凝告退”
辞了十三爷,转身走进大门,还没到前厅,就见漱玉急匆匆地快步走过来:“格格您回来了,太君在书房等您。”
就这一晚上,到底还要我打多少仗才罢?
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知道了,走吧!”
抬脚快步向前走去,在门口停了一下,只见外婆正伏在案上临帖,一笔一划,云淡风轻。
“回来了”
外婆并没有抬头,只是问了一句,仍自顾自地临帖,“过来瞧瞧我这张字写得怎么样。”
“是”轻步走到书案前,弯下腰仔细品鉴那双纤细的手下所刻画出的刚毅的骨架,微笑着说道:“太君常说颜鲁公书以《论位贴》为最。苏轼观此真迹曾赞‘此比公他书犹为奇特,信手自书,动有姿态’,颜鲁公写此书时凝思于词句间,本不着意于笔墨,却写得满纸郁勃之气横溢,通篇气势充沛,劲挺豁达,字里行间横溢着粲然忠义之气虽迄今九百余年,但读之莫不令人肃然起敬。书行至此,人神合一,方为上作。太君的笔锋向来力崇随行,不喜拘束,何以今日突然会对《颜家庙碑》感兴趣?”
“你且先别管这个,单说说这书临得怎么样。”外婆放下笔,随手拿了杯茶轻啜,迳自问道。
我低头仔细看着贴上的字,微笑答道:“隋代与初唐的楷书,多以运指为长、结字左紧右舒,呈欹侧之势。颜书则加强了腕力的作用,巧妙运用藏锋和中锋,形成力透纸背的效果。又横轻竖重,似有立体感觉。颜真卿正书,横画端平,左右竖笔略呈向内的弧形,这不仅造成庄重感,而且使整个结构圆紧浑厚,富有强大的内在力量。太君这副字风华骨格,庄密挺秀,套句《石墨镌华》里的话:‘此书结法与《东方赞》正同,劲节直气,隐隐笔画间。’”
外婆含笑撇了我一眼,将手里的茶碗递给漱玉方看着我轻笑道:“你这丫头,就知道给我灌迷糊汤!”
伸手接过侍女手里的徽墨,俯身轻研。
这是寒凝和这位皇室名花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每当寒凝亲自俯身研磨的时候就说明这对祖孙有话要说,身边的人也都会自觉回避。
“倒是你,踏月巡游,可有收获?”拿起笔轻点砚台,状似无心地问道。
我轻轻地摇头,自嘲地叹道:“寒凝本以为自己事事小心,处处不露形迹,谁知到头来仍逃不过是个笑话。”
太君“噗”地笑出声来:“傻丫头,你才活了几年,那是皇宫啊!岂是你赔几个小心就能糊弄得了的?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来吧,早晚能让你寻出路来。”
“若真到了活着碍事儿那天,有人会顾念寒凝还不到十四岁就手下留情?”
“丫头,在宫里跑得越快,摔得就越惨!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你这些日子处处求隐,半点形迹不露,可皇宫里哪个人是好糊弄的?倘若你真的做到连一丁点儿错都没有,那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庄周当年隐得都快饿肚子了,可真正识人的人哪个放过他了?你真以为隐得好就不算跑得快了?进宫的女人有哪个是自命清高的?没有人会只从表面上的现象去看待宫里的女人!大隐于朝,你越是隐得完美越是会让人觉得你有更大的目的!不是只有处处争强才会成为众矢之地的!你见过飞痕,你觉得她那人人可见的骄横跋扈就是愚蠢吗?”
我摇摇头,蹙眉道:“不,飞痕不蠢,没有人敢说郭洛罗家的女人蠢!
人都是很容易根据表面的现象先入为主的。当所有人都被她表现出来的欲望弄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时候,就很少有人会留意她在细微之处的动作了!那么,只要有帮手,她就可以很轻易地把事情做得不为人知。虚则实之,而反之也同样可以成立。换句话说,或许,她比我更懂得该怎么去玩这个游戏。”
写字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便不动声色地继续临帖,“那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外婆明知道凭你的年纪根本就无法把你想要的做到四方俱圆,却从来没有试图去阻止过你。
因为你的身份太过耀眼,你根本就藏不住!
倘若你一点差错不出,那么在别人眼里你这种超出年纪太多的沉稳就比飞痕宣之于口的跋扈要可怕得多,暗中留意你的眼睛也会比飞痕多得多!后宫里没有愚人,对自己无法看透的事她们会备齐了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去提防。久而久之,你这种韬光养晦的日子所受到的拘束或许比直接的张牙舞爪还要让人心烦!”
我心里一惊,看着那双不属于年迈的晶莹透澈的眼睛不由问道:“太君一早就料到寒凝会犯错?”
“对,而且我一直都纵容你错!
因为你年轻,你幼稚,即使你竭尽全力将方方面面都算到,你仍然避免不了出错!而你在这个时候所出的差错都是天然的,根本不用伪装就可以让人信服。你身边的人会把你的完美和瑕疵通通看在眼里,那么他们既要信服于你的大智若愚对你高看一眼,同时也会接受你的美中不足,对你撤一分忌惮。这,才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