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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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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得手了。
明诚把车停在76号门口,在寂静的除夕午夜里听着风声。
八点整,撕心裂肺的女声唤醒了夜的寂静。
他仿佛从梦中惊醒,打开车门冲进了76号大门。
门边看热闹的人早已知趣地散去,没有人敢看汪处长的笑话。
没用多久,76号各处的电话铃声都响了,新政府所有官员府邸的电话也响了。
全上海都知道,汪芙蕖死了。76号那朵毒花一样的汪处长,从此少了一个靠山。
“他为什么不杀我?!”汪曼春发泄完,顺着办公桌滑到地上。
“曼春?”明楼冲进办公室,把她从地板上抱起来,搂在怀里,听着她喃喃道:“他们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朝我开枪?我作恶多端,我罪该万死,可是为什么他们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杀了,却偏偏留下了我?”
声音很小,明楼基本上听不清楚,他只能看到汪曼春一直在哭,眼泪冲花了她的妆,让她看上去有些滑稽。他不忍地想要拿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擦,却突然想起换衣服出门时,并没有装进口袋。
于是他摸了摸汪曼春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布料。
款式经典,材料柔软,却是一方男士手帕。
明楼动作一滞。
是阿诚随身携带的那块,他不会认错。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臂弯里哭的快要昏厥过去的汪曼春,伸手把她的头抬起来:“曼春……”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演不下去,他以为,早已对她无情。
汪曼春顺从地抬起脸,一边流泪一边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着什么。
“擦擦脸。”他动作温柔地擦拭,眼睁睁地看着汪曼春的眼睛里露出绝望的神色。
他心底一抽,慌忙地把她的脸擦干净,而后紧紧地把这个绝望中的女人拥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穿着大衣依旧能感受到她的下巴,尖尖的,小小的,硌的他骨头生疼。
他知道失去亲人有多痛苦,所以他也知道,此时此刻,什么都比不上一个拥抱能让她更温暖。
抛开立场和地位,抛开一切,他只想抱抱她。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像这样与她相拥。
“先生!”
他转过头,看到了明诚错愕的表情。
汪曼春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她一直在哭,哭的天昏地暗。
汪芙蕖的死对她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他死不死,她都会在情报处处长的位置上坐的稳稳当当。
况且……她对这个叔父的感情,并没有外界所传的那么亲密。
说白了她只是个汪家旁支死了爹妈的女儿,连汪先生的一根指头都沾不上,汪芙蕖管她吃穿,无非也是看在家里的面子。
她只是在哀叹。
从此之后,她真的成了一个孑然一身的人。
她活了二十八岁,除了几身衣服,几套首饰,什么都没有。
她忘记了父母的模样,只记得两个模糊的身影,对她说了一句,这是你的叔叔,曼春,以后你就跟叔叔一起过,在上海好好的,不要吵,不要闹。她听话,她很乖,与之前那个调皮的曼春判若两。
而她的叔父,在那之后没多久便丢下她举家去了法国,丢给她一栋空荡荡的房子,和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女作伴。
她把爱情都给了明楼,明楼却因为世仇不能爱她,花前月下如何,两情相悦又如何,明楼那样的人,怎么会不听他姐姐的话?
如今倒好,父母不在了,叔父死了,未婚夫不爱她,甚至,她连一个知己好友都没有。
一个人活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
什么亲情,什么爱情,什么工作,都是扯淡。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杀汪芙蕖的是抗日分子是吗?那么她逮捕处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什么死的却不是她?
为什么他们举枪相对的不是她这个被世人唾弃的76号女魔头?
为什么不杀了她?!
她当时扣下电话拿起枪,原本是想对自己的脑袋来一枪的,但突然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话。
“曼春小姐。”
“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不是说说而已,也不只一种形式。”
“你不需要明白,做你自己就好。”
阿诚静静地站着,站在她眸中的水光里,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泪水突然涌出,把她的整个世界淹没。
她伸出手去,紧紧拥住面前的人。
她想说话,却开不了口,只能如同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抱着面前人的臂膀,死死地抱住,不肯放开。
“大哥?”阿诚压抑着唤了明楼一声。
“进来,把门带上。”明楼道。
阿诚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冷意,应了一声照做。
“曼春小姐……”他问。
“正常的反应。”明楼说,“睡一觉就好了。”
阿诚沉默地点头,不再多言,看着明楼把失魂落魄的汪曼春抱到沙发上安抚好。
“去吧梁仲春叫来。”明楼命令道。
“是。”
阿诚转身出去,刚开门迎面便碰上了等在门口的梁仲春。
“阿诚先生。”梁仲春道,“明先生在里面?”
“对。”阿诚没有多言,侧身让他进来。
梁仲春悄声走进去,不敢对汪曼春说什么,等着明楼的吩咐。
“梁处长都知道了吧。”明楼用那块手帕又擦了擦汪曼春的泪,抬眼问。
“刚得到消息赶过来。”梁仲春低声说。
“知道了就去调查,查的彻底一点,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一个死角也不要放过。”明楼说,“桌上有一份今天截获的电文,我认为和今天的事件有关,可以参考。”
梁仲春赶忙从桌上翻找出朱徽因刚递交的电文。
“玫瑰绽放?”他心里默念,一联系汪芙蕖刺杀事件,恍然大悟。
鲜血玫瑰啊……他打了个哆嗦,抗日分子里怎么也搞起了小资产阶级?
拿了电文,明楼显然没空理他,他看了一旁沉默的阿诚一眼,径自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我倒是忘了祝他新年快乐。”明楼自嘲。
“想必从温柔乡而来,他不会快乐的。”阿诚道。
明楼低头看了怀里的汪曼春一眼。
她睡着了,没了烈焰红唇,整个人宛如少女时一般清秀美丽。
“把汪小姐送回去。”明楼站起来,把汪曼春轻柔地放下,站直了身体。
“是。”阿诚道。
明楼大步往门口走,经过他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我需要解释。”明楼把那一方带着几分明家香男士香水的手帕扔进他怀里,“送了她早点回来吃饭,大姐等着我们呢。”
“……是……”阿诚咽了口唾沫,仍旧答道。
然后明楼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的门。
明诚转过去,看着沙发上哭累的汪曼春,手帕在手中握紧。
把汪曼春抱出76号,送回汪公馆,越过乱成一团的客厅,送进她的卧房,把她安置在床上。
一路上他都在不停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苦笑。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
从他推门而入,看到明楼抱着她的时候他就知道,心里的那份酸楚是真的。
他展开手,手帕已经皱皱巴巴认不出原来的模样。她的脂粉香,她的口红残印,都印在了他的皮肤上。
他或许是真的,想去心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