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流年》甄小小

1、第 1 章

　　我叫韦祎，是唯一的谐音。很多人都会读错我的名字，可是只有他没有……

　　初遇何牧离，是在大学的第一天。那天我抱着一大沓书，从教室走去宿舍。走着走着突然被滚来的一个篮球绊了一下，猝不及防，手里的书被甩了出去。我刚想发火，可看到迎面而来的人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呆住了。

　　何牧离穿着运动服，额头上有少许汗，其中有一颗顺着鼻梁流到鼻翼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嵌上去的碎钻。不可否认，他很阳光，很帅。何牧离微微喘息着问我：“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说着便蹲下去帮我捡书。

　　我回了句：“没事。”然后也蹲下捡书。何牧离眼尖地看见了我的名字，“你叫韦祎 ？”我愣了一下，笑着说：“你是第一个没有读错我名字的人。”何牧离挑了挑眉，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那是，哥哥我有文化。”他把书放在我的手臂上，然后捡回球就转身走了。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对我摆了摆手，“回见，美女。”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心想：第一天就遇到个有趣的学长。可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何牧离和我一样，也是大一新生，也是工商管理系。

　　再次见面的时候，何牧离认出了我，还很兴奋地喊了我的名字。我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周围的女生都用一种极为仇视的眼神盯着我，我耸了耸肩，然后一脸淡定地回了何牧离一句：
　　“表哥好。”只见何牧离的嘴角动了一下，眼神有几分诡异。我心里颤了颤，却笑得无辜。

　　自从我是何牧离的“表妹”的消息传开了以后，我顿时成了众女生讨好的对象。在“骑虎难下”的情况下，我果断地坐正了这个身份。然后又在何牧离的“威逼利诱”之下，我同时开启了每天收情书几十封加伺候何少爷的“啊四”模式。

　　何牧离喜欢逃课，上课睡觉，不交作业，带着他的“七人帮”整天在学校里转悠。而作为他的“表妹”，每一次他惹事，几乎都是我帮他收拾烂摊子。我开始渐渐地从别人的口中了解何牧离。原来他家的公司是家族产业，学校里好几座教学楼都是他家捐赠的。我了然，怪不得何牧离在学校这么横行霸道。

　　何牧离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母鸡下蛋还快。他总是从一堆情书里随意地挑出一张来，而这个幸运儿就会成为他的现任女友。不到三天，就game over了。在这当中我的作用就大了，我负责对那个女生说开始和结束，然后看着她们欣喜若狂和痛哭流涕。这种罪恶感十足的事我足足做了三年，从刚开始的不情不愿到后来的习惯成自然。

　　而每一次听着何牧离装作可怜地对我说“我现在单身，你请我去吃饭吧”的时候，我脸上总是十分鄙夷，可心里却偷偷窃喜。我发现，我喜欢上何牧离了，并且还不浅。不可思议，不可名状，不敢相信。我很努力地试着寻找我喜欢他的原因，可是却徒劳无功。

　　我开始变得跟其他暗恋的人一样。听他喜欢听的歌、看他喜欢看的电影、，喝他喜欢喝的咖啡，把他的喜好厌恶全都牢牢记住。以前我对这种行为非常不屑，甚至觉得是愚蠢，可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样。可能是因为我才懂，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拉近彼此的距离，变得跟他一样。

　　我和何牧离是“冤家”。何牧离说话很毒舌，我也不逊色，每次我俩说话都跟拌嘴一样。他笑我胸小，我笑他没腹肌；他说我皱纹多，我说他肾不好。吵吵闹闹，互相抹黑，就是我们的相处模式。以至于大家都说“异性相吸”这条规律在我们身上失效了。

　　可另一方面，我也算是何牧离的“红颜”。我们一个星期最少一起吃饭三次；每当电影上映或者是有音乐节的时候，我肯定是何以森的首要人选；我们甚至一起去旅行，露营。总之情侣能做的，我们差不多都干了。有时候我会有一种错觉，何牧离是不是……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感觉呢？可是我没有勇气去问，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了。

　　我知道何牧离对那些“女朋友”都不是真心的，我甚至幻想，等他厌倦了那些人，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回头看我一眼？哪怕不会，我也依然是他最好的死党。我小心翼翼地把他藏在心里最隐秘的地方，无人窥探，无人知晓，只敢在黑夜放肆想念。

　　可是，林晓瑭的出现却狠狠地击碎了我的天真……

　　暑假结束，大四开始。不知道何牧离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开始认真上课，而且也不惹是生非了。我对于他做出的一系列反常行为，总觉得十分不安，可我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我抓住“七人帮”的老三方蜀问：“番薯，那家伙抽什么风了？”方蜀神秘一笑，“古人云，英雄难过……”我一个大掌拍向他的后脑勺，“说人话。”方蜀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低低地说了句暴力狂。我怒目一瞪，他立马说：“老大喜欢上林晓瑭了。”我一怔，心微微一痛，语气不觉带酸：“林晓瑭是谁？”方蜀惊呼：“她你都不知道？中文系的系花啊，可是我觉得还是没有你漂亮。”他的这句话取悦了我。的确，我对于自己的外貌还是很有自信的。只是那个人不欣赏，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何牧离真的变了好多，就像是另一个人。明明他这个样子就是我所希望的模样，可我却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了。也许是因为，这一切的改变都不是为了我吧。看来，他是真的动心了，所以才会这么努力地改变自己。果然，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在我韦祎21年的岁月里，我第一次慌得手足无措，迷惘茫然。

　　十一月末，我的生日到了。以往我的生日都是和何牧离一起过，于是今年我也打算和他一起过。拨通了他的电话，还来不及开口，手机里却传来了声音。“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哎林晓瑭你……”我不敢再往下听，立马挂断了通话。我苦涩一笑，他和林晓瑭在一起还哪会记得自己的生日呢？原来，暗恋真的是杯苦茶，可我仍甘之若饴。原谅我真的做不到坦然看开，也学不会好心放手。那天，他应该和新欢一起甜蜜，可我却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接下来我请了三天病假，一直待在朋友家里。明明只有四面白墙，可我却觉得空气里都是他的味道，连呼吸都痛。突然，我鬼使神差地点开短信编辑，发了“我答应你”这四个字，而收信人是……宋承奕。宋承奕是追求我的人之一，我对他并不了解。我当时只是觉得，他是各方面都和何牧离有一拼的人。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幼稚，可我还是赌气地做了，明明知道他不会在乎。

　　回到学校还没走几步，便看见何牧离飞快地向我走来。他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一脸着急，“你没事吧？这几天你去哪儿？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朋友间的担心，我要来何用？本想开口，可是有人比我更快。宋承奕将我拉回来，一手牵着我的手。他笑着开口：“何牧离，韦祎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我会好好照顾你表妹的。”我看了一眼何牧离，只见他一脸阴沉，眼神冰冷地望着我。我吓了一跳，我真的从来都没有看见何牧离发这么大的火。何牧离突然笑了笑，神情却比刚才更恐怖，阴森地说：“是吗？很好，真是好啊……”脸上的伪装已无力支撑，在何牧离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我快步离开。

　　何牧离，你又何苦再往我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捅一刀呢？

　　那天过后，我和何牧离就断了联系。没有刻意去注意他，可是还是忍不住在别人的嘴里打探他最近的消息。只要知道他的动向，自己就会变得很开心。这算不算是一种病态？

　　没过多久就开始疯传何牧离和林晓瑭分手了。说实话，当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还是挺开心的。可我知道，他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林晓瑭，却永远也不会有一个韦祎。

　　听说他为爱消极是在放寒假的前几天。我的心情很复杂，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你辛辛苦苦地养了一条狗和一只鸟，狗却把鸟给吃了。你想恨，却舍不得。我多想置身事外不去关心他，可最终还是忍不住。

　　打开何牧离公寓的门，酒瓶满地皆是，垃圾都快铺成一层了。我环视了一圈，暗自放心，幸好没抽烟。走进他的房间，看见被褥下蠕动的一团，我叹了叹气。我用力地拍了拍他，故作轻快地喊道：“知道你没睡，快起来。几天没洗澡了这么臭？我说你一大男人为爱颓废你害不害臊啊？”何牧离露出一个脑袋，俊秀的脸上满是憔悴，下巴的胡渣看得我心里微疼。

　　何牧离讽刺一笑，“怎么，不用去伺候你家宋承奕，这么有空来看我笑话？”早已习惯了他的毒舌，我选择沉默不语。何牧离却不知怎的火气更甚，说话更加阴阳怪气：“宋承奕可是个金主啊，好不容易钓到他可要好好拴住他，别让他跑了，免得以后你……”他突然戛然而止了。我想，他肯定是看到了我泪流满面的脸。是的，我很没骨气地哭了。如果这句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我一定不予理会。可是何牧离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在他心里，我是这样的不堪么？

　　何牧离猛地掀起被子跪在床上，一脸懊悔无措地看着我。“韦祎，你别哭啊，我刚才跟你开玩笑来着呢，我刚才脑子还没转过来……”我拿起床上的枕头狠狠地对着他扔了过去，然后几乎歇斯底里地大吼：“何牧离你凭什么这么糟蹋我？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一片寂静。

　　何牧离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眼瞳里却似乎散出光彩，莫名得我看不懂。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用力地擦了擦眼泪，用自认为最潇洒的转身摔门而出。可无人知道，那天我从城东一直走到城西，从天明走到傍晚，任凭泪水肆意地冲刷着我的脸庞……

　　那场冲动过后，回应我的却是何牧离的杳无音信。有人说他是去散心，也有人说他是去开展另一段新的感情。我无从知晓。只是觉得很累，真的，有一种从所未有的怠累感。

　　后来，我毕业了，我工作了。以我的学历完全可以进入一家大型企业，可我却选择了一家缺乏人才的新公司。每天繁重的工作压榨了我所有的精力，连想念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尽管这样，何牧离的一切还是会在时间的空隙里钻进我的脑里，扼住我一切思绪。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这样的生活困得我窒息。

　　忙了几个月，直到妈妈的来电我才恍然，原来快要过年了。想想，原来已经一年没有他的消息了。原来，时光过得这么快，快得我都没有防备。

　　我去登山了。还记得大二的元旦，何牧离说没有见过日出，非要拉着我去登山。我说，这么冷的天气你瞎折腾什么。他理塞，只是瞪着我说，你到底去不去？我无奈地妥协了。那天气温只有5°，晚上铁定只有零下。我披了两件大衣都还瑟瑟发抖。何牧离嘴上虽然说女人就是麻烦，可还是握着我的手给我哈气。如今，场景依旧，却唯独缺了主角。想想都心酸。

　　晨曦好美，我觉得更甚那年。我用手机照了张照片，发了微博，附文只有两个字，不悔。在可以爱的时候就要勇敢一点，没什么可后悔的。我从来都不怪何牧离，爱是权利，不爱也是自由，怪只怪自己有本事爱上别人，没本事让别人爱上自己。

　　心好闷，闷得厉害，一直深呼吸都于事无补。鼻子酸得发涩，真想嚎啕大哭一次，可我该找什么理由？看着渐渐泛白的天边，我闭上了眼睛。何牧离，你在远方，可有想我？

　　突然，我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心跳得猛烈，一种不知名的预感太强烈。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机械性地回头，看见了一脸风尘仆仆的何牧离。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只感觉到有微凉的液体滑落我的脸庞。何牧离紧紧地抱住了我，声音里满是颤抖：“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相拥着站了好久，好久。

　　后来，何牧离说，他交这么多女朋友只是为了测试我在不在意他，林晓瑭其实是他亲表妹。他说，这一年他在国外陪他妈妈做肿瘤手术，去的时候太匆忙所以来不及告诉我。他说：他之所以变得那么努力是因为他想配得起我。他还说，其实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只有我。

　　我停下打字的手，对着正在削苹果的何牧离说：“何牧离，过来一下。”何牧离瞥了我一眼，放下水果刀和苹果，慢慢地走过来，“你笑得这么□□做什么？小爷我卖艺不卖身的。”我抱着他的腰，眼眶有点发烫，“老公……”何牧离一愣，然后轻笑着揉乱我的头发，语气宠溺，“都已经当妈了还这么多愁善感……”我嗤地一笑，然后抱得他更紧。

　　繁华世界，多么幸运能成为某人的唯一。
　　霎那流年，让时光带来花开不败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