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莲夜尘辉

1、第 1 章

　　[番外] 百年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朝容颜为君尽。

　　“蓉翎，把药倒了吧。”床榻上病骨支离的朱云完全没有了当初名动京华的风流夺目，那曾是万千少女魂牵梦绕的美貌更是憔悴的几乎不堪入目。
　　然而深蓉翎淡淡看着他的脸，轻轻点了点头，将精心熬制的汤药置于一旁不加理会。“精神好了许多呢。”
　　朱云缠绵病榻已有三月之久，蓉翎看着他一天天的褪却光芒，逐渐……被狰狞的死神所吞噬。不是不哀伤，毕竟这个身为她丈夫的男子，有过那样风华璀璨的年华，几乎可以成了整整一代人眼中的传奇。
　　“呵呵，”朱云不甚连贯的笑了笑，“没想到你说得这样婉转，明明就是、回光返照。”
　　两夫妻一向相敬如宾，也可以说其实是深蓉翎和朱云从来未将彼此放在眼里过，而这一点，从来是深蓉翎做得更不加掩饰。
　　“不就是精神好点了。”深蓉翎无所谓地说道，“这些天昏迷的时段的确是越来越多了。”
　　“最后一次，酒。”
　　深蓉翎沉吟了片刻，再次沾染上极乐丹的人是万万不可以饮酒的，但是她看着除了那双眼睛其它部分都变得面目全非的男子，心知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二十年的佳酿，女儿红？”
　　蓉翎给两人都倒了酒，碰杯喝下，她的面色未见红晕反而更加素白，微笑道，“不愧是高手。这是我父亲在我出生那天埋下的三坛女儿红之一。”
　　朱云又浅浅的喝下一口，眼色开始朦胧了起来，唇边的笑容越发得舒展愉悦。“很怀念的味道啊。当年我第一次喝酒，饮的就是一坛十六年的女儿红。”
　　酒气萦绕在空气中醇香迷醉，深蓉翎看着朱云慢慢陷入回忆中，安静的聆听。
　　“碰到轩辕晏翼之前的两年，你也该听说过相国第一公子有多么荒唐吧？”
　　深蓉翎点了点头，七岁稚龄以一篇《破阵子》闻名天下，被先帝钦点“神童”称号的朱云在他十六七岁时却以放荡成性、不顾礼教而臭名昭著，气得相国大人一度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那时我就是不想原谅父亲的所作所为，因此明知道他对我期望极高就偏偏要糟蹋自己，流连于酒肆烟花之地，混迹于市井流氓之中。现在想想真觉得不可思议哪，居然自己那么纵情疯狂过。”
　　深蓉翎却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阿游，好像你对陛下的那份爱恋才更称得上是纵情。”
　　朱云举杯的手不由愣住，“蓉翎，你还真是无情。”视线落在握着杯子的右手上，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下得一手好棋弹得一手好琴、那个他此生最爱的男人喜欢亲吻的手在颤抖，不能控制的颤抖，灰暗、干瘪早已没了莹洁如玉的细嫩光滑。
　　“所以直至现在，我依然爱他。”
　　“哪怕你知道是他故意下极乐丹？是他想要你死？”深蓉翎步步紧逼，她让垂死的男人直视自己的巨大流血伤口。
　　一个被自己所爱的人摧毁的人。
　　“要知道，是轩辕晏翼赋予了我新生，若是没有他，我会一直当个败家的纨绔子弟，从此迷失自己的理想和人生。”
　　“即使，那是一场利用？”
　　朱云想大概是这些天药喝得太多，连酒也有股苦味了，“难道你不觉得他就是焚烧的烈火吗？对于我而言，那种光明就算是会要了自己的命也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扑过去。”
　　仿佛酒意上涌，深蓉翎也喃喃的说道，“没有人可以拒绝的火焰，至少你和我，我们都不行。”
　　轩辕晏翼为了获取相国大人对自己登上帝位的支持，处心积虑的接近朱云，最终让他解了心结能谅解父亲在母亲死后马上娶了其胞妹的举动，一步步推着朱云和朱似然站到自己的身边，成为他对抗其他几个兄弟最有力的臂膀之一。
　　“阿游，你还算是拥有过他一段时间。据我所知，那几年里你可是他唯一的情人，除了他心里的那人，你是他花了最多心力的一个。”
　　与挚爱在一起的时光，是朱云此生最美好最值得珍藏的风光旖旎。然而在经历了欺骗、背叛之后，他苦苦坚守的这点回忆、他拼命维系的这份遐思算不算是，荒谬可笑？
　　“原来我只是他的过客。哪怕他，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部分。”朱云叹息着，矛盾着，“甚至在步向死亡的时刻，我也因为想着是他的命令而不去畏惧死神的无情强大。”
　　“蓉翎，你说我是不是软弱的可笑？”
　　深蓉翎低低的叙说着，“我看见你时你都是意气风发的，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多，而且自信这个世上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使得我一直很好奇你竟能够在相通事实真相后，不去找陛下理论不冲他发火如此安静的承认接受。”
　　“骑马仗剑笑红尘、醉卧天地独我行的第一公子，早就死了。”朱云痴痴的笑着，苍凉的容颜如过时的莲花，一世清华不在，徒留浊泥老根。静静流逝的生命，夺走了他所有的骄傲和资本，此刻的朱云不过是个重病垂死的可悲之人。
　　深蓉翎看着他自嘲的笑，将那抹倏忽而逝的凄凉之色纳入眼底。
　　不能不恨、不能不爱。
　　上天总是公平的，给了家世才学一切的一切也必定会让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朱云的代价则是给了他所有又毁了他所有的当朝君主，先帝的九皇子。轩辕晏翼教会他生命的甜美同时也让他饮下毒鸩。
　　酒入空肠，是加倍的寂寞和思念。
　　“蓉翎。”朱云突然开口，声音好像失去了力气般。
　　“嗯？”
　　仿若经过漫长的思索和反复的思量，“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和翼容。请原谅我这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
　　神情温婉的女子不以为意地说道，“是我设计你在先，你没什么对我不起的地方。”
　　“可翼容总是我的女儿，而我却没有尽到过一丝一点的责任；再者我答应娶了你就该对你好。而这些，都是我没有做到过的。”
　　“太晚了啊，等我想弥补的时候……没有时间了……”
　　深蓉翎皱了皱眉又一杯酒下肚，慢慢说道，“你放心，她会记得……你爱她的。”
　　话说完，似乎卸下了一副重担，尾音有些宠溺的情绪。而闻言的朱云不禁抬头望着那双平静的眼眸，喃喃地说道，“谢谢。”
　　蓉翎轻笑了一声，以朱云的聪明，一早就知道她的态度。她先前并不打算让现在只有两岁多的女儿知道自己有个名为朱云的父亲。但，事以至此，也不用做的那么绝了。好歹让朱家仅剩的一点血脉，能够缅怀亲人。
　　毕竟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当年，深蓉翎为了轩辕晏翼的要求，故意灌醉朱云甚至还下了春药诱使自身清白被毁，怀了孕迫得朱云不得不接受皇帝的赐婚。
　　这是轩辕晏翼登位后以行赏功臣为借口所迈的关键一步，彻底疏远朱云；三个月前他终于下定决心，在新君即位平息内乱后，开始改除前朝遗留的弊政，而首当其冲的则是三朝元老之子朱云为首的派系。轩辕晏翼利用朱云曾经吸食极乐丹成瘾，教人偷偷把极乐丹磨成粉末下在他每日的饮食中。
　　“那……，不是你下的吧？”
　　“你问我了啊，”深蓉翎替他斟满了酒，“他说这份罪就由他一力承担，等断定你又上瘾时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这样最好……”
　　“这样最好……”
　　杯倾，酒撒。

　　阿游所不知道的事

　　“秋天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了呢。”
　　深蓉翎关门的动作一愣，迅速的转身见着庭院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一片黄叶飘零在他的脚下，“是……先生哪。”
　　在萧瑟秋风中久候的男子周身有着淡淡的光亮，一刹那间蓉翎突然有种哭泣的冲动。
　　“轩辕不会来，所以我来了。”哀而不伤的男子有温柔的声音可以驱散死亡的阴影。
　　深蓉翎抚着心口说道，“你知道了？陛下唯一想瞒的人……”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涩然而无奈的笑容在凄冷的风里散开，“轩辕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会不晓得的。”
　　蓉翎眼里的光闪了一下渐渐沉寂，“原来是灵体。”这样监视的人就不会知道他来过了，“你想来看看，阿游吗？”
　　男子缓缓摇了摇头，“他不想见我的，我……也不想。今天来，是要把这块晶石给你。”
　　疑惑的接过晶石，又听到那令人安心的声音，“让他含在口中，其余的你会知道怎么做。”顿了顿又道，“轩辕没那么狠心。你知道他们第一次在哪见面的吗？”
　　深蓉翎点了点头，男子对她鼓励的笑了笑，瞬间消失。

　　“阿翎在做什么？”
　　送葬的队伍在京都第一楼的不远处突然停下，陪在轩辕晏翼身边的十三王爷吞吞吐吐的说道，“好像是开棺……”
　　不用他说也知道了，站在高楼上的轩辕能清晰地看到躺在棺木里的男子，沉睡的面容一如往昔的俊美，深蓉翎轻拂过丈夫的面颊，晶石的作用就是让阿游回复到最完美无缺时的模样，在心里默念着：走好，我替你圆了——这最后的梦。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朝容颜为君尽。
　　轩辕晏翼想起有人写过这么一句诗。

　　而他和他，已隔了死生，百年。

　　—完—
　　07.10.5
　　1:01:12

　　写在后面的罗索：
　　这是第一篇写之前知道自己开头中间和结尾要写什么的小说^^，因为俺是属于那种写东西随灵感想到哪写到哪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是这个内容从头到尾来自于8月1日凌晨的梦，是第一次做到有完整故事情节的梦呢~，以前的都只有零碎的片断而已，所以一直很想把这个写下来，可事实上还是被懒惰的自己拖了整整两个月才动笔，幸亏内容还没有忘。
　　猜测大概是那段时间对配角控的怨念实在是太大了……so，老天帮俺想了一个……
　　应该大致的感觉写出来了吧？虽然有些地方语言用的感觉很涩，没办法水准只有这些，哈，要慢慢提高呢。
　　其实梦里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女人对快死掉的丈夫是很冷漠的，虽然她每晚都衣不解带的守在一边；而那个房间充满了浓郁的熏香，门窗关得紧紧的，被子床铺帷幕是寂静的深红色。好像这些都没有写出来><，其实在草稿纸上写开头时都描述过，只是想直接打在电脑里时开头就变了。
　　总而言之，终于能打这个“完”字了，好开心哦。
　　最后，谢谢喜欢这篇短文的亲们……希望有吧。嗯嗯，把自己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