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独夜月难明》一漆

4、老师！

　　班主任把叶琳蓓叫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她的脸上一片羞红。本来我就对她无感，可她的行为却不能不引人关注。回来后就傻呵呵地乐，整理教科书的时候脸上笑容都没消淡。个中缘由，当那个人迈入教室的时候就瞬间明了。
　　他把前面的刘海修短了，溢满神彩的眼睛大大方方的露出来，略带严肃的目光扫视了全班，在我身上微微一滞，看到我的满脸惊异，他嘴一抿，而后他介绍，“我叫顾月，是你们的代课老师，你们王老师请了产假，接下来的几个月由我来交你们数学，相关事宜刚刚已经和你们的数学课代表商讨过了，有了初步的了解，接下来请大家多多关照了。”他的声音清晰明亮，字字镌入了我的心里。班级里很安静，他无疑是极其吸引人的，白色的T恤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俊逸的面孔比阳光更暖人心。突然有个男生嚷了一句:“你真的是老师吗，我能问一下你几岁吗？”其实这也是我很想知道的问题，暑假的时候我问过他很多遍，他的回答总是很欠揍“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已经几百岁了，你都不信我。”鬼信。
　　他笑容浅浅，回答甚是清朗，“23了。”班级里响起一阵唏嘘声。他又接着说道，“虽然我的年龄较其它老师来说太过年轻，可是我有信心能教好你们。”他的回答赢得了班级里一片掌声。而后，他开始教课，班级里从未如此安静过，他的声音就这么轻轻飘在每个人的耳畔，清晰又浅疏。他教得真的很认真，完全没有一丝辅导我时的轻浮，反而有点儿严肃。
　　课后，关于顾月的讨论声不断，无非是对他精致相貌的赞叹和对他上课的点评，我倒是没有心参与，不过，他就这样突然地成了我的老师，我还是有点促不及防。他从我一个人的老师成了全班的老师，还是让我有点不悦，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
　　苏溪在我的耳边叽里咕噜个不停，“你说，怎么就有这么帅，这么有才华又年轻的老师呢？”
　　“你知道什么，人可不是光看长相的。”一个流氓兼匹诺曹而已。
　　“你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啊。”苏溪戏谑。我一嗤，“本来就是这样啊，人呢，是要看内心的，别被外表所蒙蔽了。”“那你看到秦大的心了吗？”苏溪突然把话题引到了秦祈天身上。我怎么可能懂他的心呢？我心里一酸，秦祈天连让我了解他的机会都不给我，他好像，真的很厌恶我。
　　“叶蓓琳，新老师又叫你出去一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几个男生故意吹起了口哨，叶蓓琳红着脸走出了教室。“唉，我头一回觉得当数学课代表真好。”苏溪愤愤地感慨。我耸耸肩，佯做无意，可心里还是朦胧地在意。
　　一个星期就这样划过，不急不缓。顾月数学教得很好，我们班的人都心悦诚服。有几节自修课他会坐在讲台桌旁替同学解答疑惑。以前王老师坐着的时候即便有问题也少有人去询问，而现在，解惑的同学竟排起了长龙，大多是女生，甚至有几个是从隔壁班跑过来的。苏溪也在上面，还俏皮地跟我招了招手。这家伙，平时就没这么勤奋过。我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顾月坐在上面，我坐在正对讲台前的第三桌，几米的距离，这么近，却又这么遥远。这几天，他甚至都没跟我打过招呼，是太忙了吗？我抬头看着顾月，手中的笔在指尖灵活地转动。这是我的习惯，每次在我想事情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转笔。我突然想起这个暑假，我边思考数学问题边转笔的时候，他冰凉的手将我的右手轻轻摁住，说，“这样反而会分散注意力的。”我把笔放下，突然紧张起来，他的手这么冰，如果被同学不小心触碰到了怎么办？他们会怎么想。
　　顾月正在帮叶蓓琳答疑，她似是认真地听着，可是身体却在不断向顾月靠近。“那老师，这道题呢？我也不太理解。”她纤纤玉手用笔指着一道题，然后准备把笔转交给顾月。就在顾月接笔之时，叶蓓琳似被后面闹腾等着解疑的女生推攘到，身体向前倾，手就要碰到顾月的身体。幸亏被我一手给抓了回来。我笑嘻嘻的把一杯刚从教室后面灌的热水放在讲台桌上，完全没顾及一侧叶蓓琳的白眼，谄媚地对顾月说，“老师，口渴了吧？渴了就喝一口吧。”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亏我好心替他着想，刚刚还替他化解了危机，他就这么平淡地应付我，我离开讲台，走之前还瞪了他一眼。他又继续帮叶蓓琳解惑，不过纤白的手指已经围裹在我送他的那杯热水上。
　　周六如期而至，上了高中后，一个星期也只能拥有一天的休息日。而这一天也是和作业度过的，到了高三后，就更为繁忙。
　　出校门向东走一条一段不算冗长的小道就能到我现在的租房，可这次放学，我选择西边的一条路，东边与西边，是完全不同的风景，东边多是居民区，只有归家的学子和接送的车辆，平时着实冷清，每个家庭都在方方的住宅里掩埋了自己的故事，于外，无声无息。而西边，满是饭店和奶茶冷饮店，一条不算宽广的街道上拢聚了大大小小的摊铺，小贩吆喝着，这里，无人约束。为了满足我的口腹之欲，我往西边走去，准备绕一圈再回家。
　　这里的人很多，一大部分是中学生，但更多的是大学生，这条街再往外延伸，是一所二本大学。在其对面是一个网吧。每次从网吧前经过的时候，我都会透过网吧的玻璃门朝里面好奇地看，洁白的墙面，光亮的木质地板，一台台液晶电脑像军人一样整齐地排列。网吧里干净整洁，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不堪。里面玩游戏的大多为男生，有大学生也有中学生，他们兀自戴着白色的耳机专注地玩游戏。“只有孤独的人才会迷恋网络游戏。”曾有一个人这么对我说。
　　我在小摊上买了一个手抓饼，手里还提着一杯双皮奶，习惯性地朝网吧里面瞄。可是这次，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脸，让我的心跳漏掉了两拍――秦祈天。他戴着白色的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然后他转过头来，眸光温柔。我的呼吸微滞，心里有丝抽痛。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旁侧的女孩的键盘上，俯在她耳畔细语，向来冷漠的双眸此刻却笑意盈盈。然后，他又将女孩的一侧的细发捋到耳后。女孩却似不领他的情，反而狠狠拍下他抚的手。我呆愣在门外，清晰地看到秦祈天大变的脸色，他一把拉开椅子，起身拽起旁边的女生欲往外走去。我敢肯定，他看到了我，那利剑般的眼神分明是向我刺来，嘴角的浅笑俨然是无情的嘲讽。我拔腿就跑，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跑，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可是我觉得脑袋空空的，胸腔里漫着痛楚。我想，离开这里，我的难过就会减少一点。
　　“你要是想追我的话，就先把成绩提高吧。我等着你超越我的那一天。”那天，阳光明中带媚，他如是对我说道，而我竟然将他不屑的话语镌刻入心，一天天为我的学业努力。“那你也要答应我，在我超越你之前，不准找女朋友。”秦祈天指尖的篮球呼呼地转动，他终是没有理会我的话，转身离去。
　　对啊，我有什么理由去干涉他的自由，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自导自演的小丑，不顾他人的眼光，自以为是地活着。
　　我被罚站了，现在教室外的走廊，毫无疑问。这次的作业我一字未动，老师怒发上冲，指着我的鼻子喝道，“步入高三，你竟然还不知努力，成绩已经很差了，却还没有上进心，你要当垫底到什么时候？”我竟不知，原来我在班主任心中是这般地位。
　　顾月从走廊经过，我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到了我，然后走进教室和班主任低声说着什么，然后我被班主任叫回到自己座位上，我感激顾月，但若没有他，纵是一直现在走廊上，我也毫无所觉，心空了，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我想，我真的很没用。
　　班主任走到我的身边，给我一本教材，我顿时湿了眼眶。“顾老师让我给你的。”班主任只甩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这本教材是我暑假努力的缩影，我怎能不感伤，那么努力的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翻开书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有我的，也有顾月的。
　　翻到最后一页，我倏地笑了。上面黑灰色的铅笔字大方遒劲――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教你，如果你不把数学给我考到80分以上，你就乖乖承认自己是猪吧。
　　猪，你才是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