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独夜月难明》一漆

1、遇

　　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促不及防，黑云倏的出现，空气骤变得闷沉，轰隆隆的响声乍起，豆大的雨珠子就凶猛地下砸。
　　我没带伞，没有工具去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所幸的是，已经离那所公寓很近了。
　　“妈，我回来了。”我脱下湿漉漉的鞋子，换上拖鞋。
　　“都淋坏了吧，外面雨下这么大，快去浴室洗洗，换上干净的衣服，当心感冒，现在这种天气呦，忽冷忽热的，最容易感冒了……。”
　　我走进浴室，打开花洒，腾腾的水汽盈满一室，浴霸的光晃得我的眼生疼，竟欲流下泪来。
　　高二的期末考刚结束，爸妈就在学校附近租了房，三室一厅，还有厨房，浴室。空调热水器兼有，房间明亮整洁又宽敞。爸妈很满意，说，我们现在就住搬进来住吧。
　　他们这么迫不及待想住进来的原因，其实就只有一个――我。不，更准确的说，是为我的成绩。高二开始我的成绩就像跳楼机一样，下跌得让我心惊肉跳。我想往上爬，却怎么也上不去，特别是数学，一直都在及格线以下。妈看中了邻近这所公寓的补习班，很有名，听说这次高三高考，就有很多学生得益于这个补习班，考上了重点。所以妈就让我从这个暑假开始补习，我听话地去了，我知道爸妈的不容易，所以努力地学。可是这次的小检测成绩，还是让我灰了心。
　　吹干了头发，我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书桌上的各色辅导书杂乱地摊着，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我揪心，我叹了口气，还是坐在了桌前。窗没关，此时被灌进了风，书页在疯狂地舞动。我整了整被吹乱的发，起来关窗，黑夜忽然被划开，粗壮的闪电如蟒蛇般撕咬天空。就着电光，我看到一个人坐在正对面那所公寓的窗子上，长长的腿挂在窗外，天色晦暗，看不真切他的脸。我吓地尖叫出声，“啊！”轰隆隆的雷声也乍起，我一惊，睁眼再看，对面窗子上空无一人。我的心脏在急速地跳动，我紧张地将头从窗子里探出，然后呼了一口气。幸好，地上没有人，他没有跳下。
　　我想，我应该找那个人聊聊。
　　“你怎么能这样轻视生命呢？人活着不容易啊，有什么事情至于让你这样灰心丧气吗，就算情况很糟糕，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啊，对不？再糟糕的事情也是可以慢慢解决的，对吧？”我慢慢得踱上楼梯，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些教导之词。就怕自己待会敲开门后支支吾吾不知道讲些什么。
　　就是这扇门了吧。我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盯着泛着古老气息的雕花木门，抬起的手一直没有勇气去敲击。
　　“有人在外面吗？进来吧，门没锁。”清朗的男声从门里传出，我的心微微一颤，这个声音竟给了我莫名的安全感。然后我按住了门把，打开了门。
　　明明是同样的公寓，里面的风格却和我家的迥然不同，简单，实在是太简单了。里面除了公寓里本身便有的配置以外，就多了台电视和几张沙发。
　　“有人吗？”我怯生生的问出声。
　　“嗯，有什么事吗？”
　　声音好像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鼓励自己说吧，说出来吧。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舒辛星，你怎么能就这样退缩呢？
　　“啊，那个。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坐在窗子上？”
　　没有人应。
　　“还是两条腿挂在窗外的那种坐姿。”
　　还是没有人应。
　　这算是默认了吧。
　　我头皮发麻，心一横，算了，拼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人命只有一条，你怎么这么不懂得珍惜……”我的话戛然而止。
　　厨房门口现出一抹颀长的身影，熨帖的白衬衫，干净又棱角分明的脸，一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在斜刘海下若隐若现，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肤色使他看起来更如同谪仙。他慵懒地靠在门上，微薄的唇勾起，淡淡的笑容便蔓延开来。
　　“还有呢？继续说吧。”他的眼睛似乎有了光彩。
　　“我……”我一下子慌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暗骂自己没用，遇到一枚大帅哥就紧张得说不出话了。不过，这还真的是我见过最美的男生，想着，不由得又咽了口口水。
　　他向我慢慢走来，“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嗯？我疑惑他会问什么问题。
　　“其一，你怎么知道那个坐在窗子上的人就是我，难道你看见他的脸长得和我一样？不过从你刚才看到我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你是第一次看到我，所以这就有三种可能，一，你没看清他的脸，二，你出现了幻觉，可能是什么衣物挂在窗子上，你看错了，三嘛，那就是你看到鬼了。”
　　我想了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难道真的是看错了？
　　他已经走到了我跟前，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头，要知道我可是班级里个子最高的女生，一直稳坐教室最后一桌，可这家伙竟然比我还高那么多。这身高是要有多高？我的眼睛一瞄，白衬衫隐隐透出他精硕的身躯，额，没想到身材也很好嘛。
　　“想什么呢？”他弯下身子问我。
　　我脸一红，“没什么没什么，继续继续，嘿嘿。”
　　“其二，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确有其人，但是，你能确保他坐在窗子上就会想不开吗，说不定他是在欣赏风景呢，对吧？”
　　“切，有什么风景可欣赏，狂风暴雨还闪电，再说，为什么要退一万步来讲，我觉得就是确有其人。”我才不会傻不拉几地跟他道歉，说自己看错了，眼神不好。
　　“好，就算有那个人，如果那个人就是我，那我想我的目的也达成了。”
　　“什么目的？”
　　“既然人没死成，又没风景可看，那你觉得我在窗子上会干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我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了。
　　他邪邪一笑，儒雅之风全数消失“当然是看你咯，如果想吸引你的注意力，这不啻为一种好方法，看，你不是乖乖地来见我了吗？”
　　我被他讲得面红耳赤，可这妖孽竟然还靠得更近，低头在我的耳边呼出一口气“我的公主。”
　　“呸。不正经。”我夺门而逃，背后好像还有隐约的笑声。我真希望自己没来过，还被人取笑。他就是变着法地说我笨。哼，我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我真希望自己再也不要碰到他。
　　但是我看到他的次数却越来越多，去辅导班的路上，在超市买零食的时候，回家的时候都常常会碰到。大部分都被我躲过了，实在躲不过就硬着头皮从他身边走过。我没和他打招呼，他亦然。擦肩而过的次数多了，我就开始觉得他可能早就忘了我，不过，忘了也好。
　　今天的风格外大，遮阳伞一次次被吹翻，所幸关了伞。我刚拉开背包拉链，想把伞放进去，包里的检验测试卷就像尾尾银白的鱼，呲溜儿从背包里滑出，一下就被吹得好远……
　　“怎么啦，宝贝女儿？”老妈焦急地问我。我用胳膊狠狠地揩掉眼泪，“没什么。”
　　“别哭啊，是不是因为补习太辛苦了？妈知道你心里压力大，马上要高三了，成绩一直上不去，妈知道你要强，每天晚上写试题到很晚，我还看到你偷偷哭过几回。所以妈才租了这个房子，想让你更好的学习。如果你觉得支持不下去了的话，咱们就不补了，好吗？”
　　我的眼泪掉得更欢了。我使劲揩使劲揩，可是越掉越快，越掉越多。妈都知道我学习辛苦，可是他呢？他怎么能这样说？
　　白色的试卷翻飞，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我的卷子，他说，嘿，你的数学怎么这么差呀。
　　我一把夺回试卷，70分，这已经是我近期拿过的最好成绩了。可是，他怎么能这么说。我这么这么的努力，成绩才上升了一点。
　　我用通红的双眼瞪了他一眼，就转身跑走了。
　　夜，我坐在书桌前执笔想做数学题，却发现自己总是沉不下心来。抬头，透过窗子，发现对面的他正站在窗边。我说呢，自己怎么会没心思写数学。
　　哗啦一声，窗帘被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