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钗》李曌

12、盛宴

　　繁花错落之间，李煜置身于其中，背身而立，盛瑄站在李煜身旁，怀里抱着一个大物件，细致得用丝绸包裹着。
　　唐卡轻焕：“重光.......”
　　李煜回身，面若桃花。
　　盛瑄躬身：“姑娘。”
　　唐卡笑着上前挽住李煜的胳膊，像个稚气的孩子。
　　李煜伸手将唐卡揽入怀中，盛瑄背过身去。
　　唐卡双手环住李煜的腰，温润如玉，她甜蜜得笑着，如同初恋中的少女。
　　李煜道：“这望仙阁可还住得惯？”
　　唐卡抬头看着李煜：“有花有草，只缺两样。”
　　李煜宠溺的眼神：“什么？”
　　“一把琴和一个弹琴吟诗的人。”
　　李煜笑着，反手将唐卡抱得更紧些：“今日宫内有晚宴，你准备一下。”
　　“见家长？”
　　“嗯？”
　　唐卡笑起来：“我以什么身份与你同行呢？”
　　李煜装作思考的样子：“这个问题不是回答过了？我的周夫人？”
　　唐卡背过身去：“你可别哄我了，就算是选个夫人这种纳妾的事，也需要有陛下首肯才是吧。更何况…… ”说着转过身来，“而且，我习惯了一夫一妻制的法规，我心里容不下别人。”
　　李煜笑容的样子僵持在脸上，慢慢低下头去。
　　唐卡察觉到李煜的沮丧，故作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有你就足够了，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李煜回头对盛瑄：“把东西给姑娘放到屋里去。”
　　盛瑄看一眼身后的宫女，往屋内走去。
　　宫女曲身对着唐卡：“奴婢香菱见过姑娘。以后姑娘就由奴婢伺候着。”
　　唐卡见香菱生的乖巧，道：“你不怕我那四四方方的法器吗？”
　　宫女微微笑着：“姑娘说笑了，香菱虽出生贫寒，没读过多少书，却也不至于信了那些胡话去。”
　　唐卡上前开心得拉着香菱的手：“好一个俊俏的小丫头，这么理性，刚好配我这个太过感性的人。”说着看向李煜，“香菱这名字也是你给取的？”
　　不待李煜说话，香菱先开口道：“奴婢本就叫香菱，王爷觉得甚好，便也没帮奴婢另取。”
　　李煜一直微笑看着两人，想着能让唐卡从婵月的悲伤中休整过来。
　　唐卡显然分外开心，拉着香菱的手不放：“香菱，香菱，你与那曹雪芹笔下的金陵十二钗副册中一美女名字一模一样，以后，你就在眉心配大红色的花钿可好？”
　　香菱睁着大大得眼睛，单纯的笑容让人生爱。
　　李煜看唐卡欢喜，也放了心去，拉过唐卡的手：“这丫头原是母后身边用过的丫头，前阵子母后听说你身边无人照顾，便让我将她赐予你。”
　　唐卡一惊：“所以，钟皇后……”
　　“早些时候，我就已经禀报过父皇母后了。”
　　“难怪，我来这里这么久了，也没见遇上什么需要躲躲藏藏的事。”说着，皱起眉头来，“坏了，陛下皇后都知道我这么久了，我却从来不曾去见过他们，说来不合礼数，你也不提醒我。”
　　李煜疼爱得看着唐卡的嘴一开一合，甚是可爱，便只管目光柔和得看着。
　　唐卡讲了一通，见李煜只是笑着，转过身去：“说了半天，我来这许久，显得我多没礼貌啊！”
　　李煜：“今夜父皇赐宴赵普大人，顺便带你去凑个热闹！”说完，看一眼香菱，“这丫头尤擅舞蹈，你要是闲的无聊，一个弹琴一个跳舞，倒也乐得逍遥。”
　　唐卡看着眼前这个标致的姑娘，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跳舞，曾经是自己的遗憾，她常看着身边那些会跳舞的姑娘们挺拔的样子，羡慕不已。
　　唐卡拉着香菱的手：“得空，我跟你学跳舞吧？”
　　香菱低头曲身道：“奴婢不敢，姑娘想学，奴婢自当奉命相授。”
　　李煜摸着唐卡的头发：“你这乌黑浓密的头发，若是散下来做个飞天的样子，跳舞定会好看。”
　　唐卡转身看着香菱，对李煜道：“既然是晚宴，自然少不了舞者了，不如让香菱秀一段飞天舞给我膜拜一下呗。”
　　李煜：“你是说晚上让香菱跳一支舞吗？”
　　唐卡鸡捣米似的点着头。
　　李煜：“好！我去跟父皇说。”
　　盛瑄悄声低头在李煜身旁：“王爷，我们该出发了。”
　　李煜又拉起唐卡的手：“父皇命我今日早些入宫，我这便就去了。”看着屋内，“我记得你说，你们的筝有二十一根弦，我倒没见过这样的，所以命人做了一把，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盛瑄：“王爷。”
　　李煜微微侧过头看一眼盛瑄。
　　唐卡笑盈盈得：“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知足了，谢谢。”
　　李煜转身往门外去，唐卡定定得看着李煜的背影。

　　夜晚，华灯结彩的御花园中，姑娘们穿着盛装，快步跑在小道中的太监低着头，熙熙攘攘的院中，似乎过年一般热闹。
　　贵妇们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髻，言谈中带着嬉笑。
　　唐卡与香菱快步走在其中，李煜一整天都没有出宫，好在香菱对宫内分外熟悉，带着唐卡一路往宴厅走去，由于是宋朝使臣，李璟特意安排在正殿内用餐。达官贵人纷纷前往，不敢有半点怠慢。
　　临行前，香菱替唐卡挽了云髻，上了南唐最流行的妆容，经过唐卡的改良，显得更加精致。

　　“周夫人。”
　　一声阴阳怪气的慵懒声音传来。
　　唐卡只顾着往前走，香菱一把拉住唐卡的袖子，小声道：“姑娘，可是在叫你？”说着伸手指着侧面走来的人。
　　唐卡顺着香菱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赵匡胤白里透红的皮肤，掩不住身体的健壮，他慢悠悠地走着，眯着眼睛，唇角带着微笑。
　　“怎么几日不见，姑娘倒是认不出我了？”
　　唐卡白了对方一眼，转手拉住香菱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赵匡胤在身后挑衅道：“周娥皇怎么就多了个姓唐的亲妹妹呢？”
　　唐卡听到此处，忙转身扑向赵匡胤，用手捂住对方的嘴：“小声点！你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死？！你再说我就把你到底是谁也告诉别人。”
　　赵匡胤眯着眼，俯视着唐卡的脸。
　　唐卡忙收起手，慌慌张张转过身去道：“我不是周夫人，你也别瞎叫。”
　　赵匡胤转到唐卡身前：“我倒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是周夫人。”
　　唐卡瞪着赵匡胤：“你调查我？”
　　赵匡胤：“我赵……普，只调查感兴趣的，比如，你。”
　　唐卡转身要走：“我有李煜了，麻烦你离我远点。”
　　唐卡匆匆往前走去，赵匡胤倒也不再追上来。
　　只听他在身后轻轻说道：“你可知道是谁在散布你的谣言？你可知道是谁抓了你？目的何在？”
　　唐卡停住脚，顿了顿，对香菱道：“走！”

　　正殿上，宾客们整齐得坐着，皇帝李璟在龙椅上正襟危坐，不怒而威的样子。
　　唐卡有些怯生生的，被香菱拉着站在众人后面。
　　这是她截至目前第一次见到南唐中主李璟，记得李璟也是个诗人，除了当皇帝这个主业以外，其实他也算是是半个艺术家，要跟李煜比的话，李煜倒像是个主业的艺术家，而当皇帝成了副业。李璟有如同李煜般的清秀，身材如同李弘冀般略微魁梧，毕竟是打过仗的“野心家”，这一点上，李煜倒是一点都没继承，李弘冀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过分猜忌。
　　唐卡在众人中寻找这李煜的身影，虽然众人都已经坐得整整齐齐，但人太多，找到李煜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圈扫过来，不仅李煜没有找到，连今天的贵客赵匡胤也没到场。
　　唐卡转头看着香菱：“我们总站在这儿好像也不是个事，得找个地方坐坐吧。”
　　香菱看向台中央，只见钟皇后从帘后慢慢走出来，丰腴的身材并不显得臃肿，雍容华贵中又不失亲切。
　　唐卡仰头看着钟皇后，钟皇后也正看向这边，香菱暗暗曲身向钟皇后，钟皇后只微微点点头，面露温暖得微笑着看向唐卡，唐卡忙躬身行李。
　　“你紧张了？”
　　唐卡回过头去，正看到李煜立在身后，唐卡与钟皇后刚才的交流，李煜都看在眼里。
　　唐卡脸有些发烫，不自觉得害羞。
　　李煜笑着，拉起唐卡的手，带她到靠末尾的位置上坐下，毕竟唐卡并没有身份，能入这殿门已实属不易。
　　李煜温和得看着她：“等宴会结束，我带你去见过母后。”
　　唐卡愣愣得点点头。
　　李煜微微笑着：“我得坐过去了，否则又该被训了。”
　　唐卡伸手拉着李煜：“好！”却不松手。
　　李煜轻轻拍拍唐卡的手背：“没事的，以后要习惯才好。”
　　唐卡这才松了手，心跳得很快，紧张到有些冒虚汗。原来这就是古代宫廷盛宴。
　　“赵大人到了吗？”李璟大声问道。
　　众人安静下来，四周寻望着，安排给他的座位也空着。
　　李璟身边的太监忙道：“待老奴去看看。”
　　李璟微微点头。太监一路从两旁的矮座旁往外跑去。
　　刚到门口，便见赵匡胤慢慢悠悠得走进来。
　　老太监忙躬身：“赵大人这边请，老奴以为您迷了路。”
　　赵匡胤瞟一眼老太监，冷着眼自顾自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李璟略微不满的神情全然摆在脸上。
　　赵匡胤看着李璟的脸，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自己端起酒杯独饮起来。
　　李璟见状，举起酒杯对众人道：“来，愿南唐与宋国泰民安！”
　　众人皆举杯满脸堆笑。
　　赵匡胤瞟着殿中之人，看到坐在角落处的唐卡，冰冷的脸上才有了些暖色，对唐卡微微一笑。
　　唐卡象征性回对方一个微笑，便低头去饮杯中的酒去。
　　李煜冷冷看着两人的眼神交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璟爽朗得笑着对赵匡胤道：“赵大人今日在金陵住的可还习惯？”
　　赵匡胤清淡笑着道：“虽不比开封的繁华，却也算舒适。”
　　李璟微有动容。
　　李煜起身举杯对赵匡胤道：“想必赵大人还未曾闲逛过我们金陵圣地，待明日得空，重光领您四处走走。”
　　赵匡胤笑着拱手：“那便多谢了！”说完看着坐在李煜身旁的娥皇，“原来吴王有如此娇美的王妃，却是比些个干瘦的姑娘好看得多。”
　　娥皇礼仪式笑着点头道：“赵大人谬赞了。”
　　赵匡胤一边喝着酒一边对李璟方向：“来的这几日，我倒是听到不少奇异之事，比如，王妃的妹妹似乎是个很……奇特的姑娘。”说着看向唐卡方向。
　　娥皇原本微笑着的脸突然冷了下来，狠狠看着坐在最角落的唐卡：“我这妹妹倒是没什么奇特的，就是脑子不太灵光，受伤伤过了头，赵大人不要见笑便是。”
　　赵匡胤仍不屈不挠：“听说小周姑娘有个奇特的玩意，被一些不明事理的人挣来抢去，还差点害了小周姑娘姓名。”说着看向李璟，“试问陛下，一个小小女子尚且不得周全，金陵百姓又当如何？”
　　李弘冀听罢，手下不稳，一杯酒洒在桌子上，娥皇看李弘冀一眼，手里的帕子被紧紧攥住。
　　李煜轻笑着对赵匡胤：“这倒不劳赵普大人费心了。”
　　李弘冀突然起身，略带脾气的向赵匡胤方向：“赵大人为我南唐百姓担忧，是否过了界？”
　　赵匡胤冷笑，看向李璟：“陛下觉得在下所说可还在理？”
　　李璟黑着脸并不理会赵匡胤。
　　钟皇后微微笑着，对赵匡胤道：“赵大人多虑了，这不过是孩子们胡闹而已，何足挂于唇边。相比赵大人现在也是这般心性吧。”
　　赵匡胤微微眯上眼睛，笑着又斟起一杯酒，对钟皇后举杯。
　　钟皇后笑着回应举杯。
　　娥皇气在这么盛大的宴会上，连宋来的外人都替唐卡说话，心里更不高兴，忍着性子对李璟与钟皇后方向：“父皇母后，这酒宴上，光喝酒倒是平淡了些，不如请我妹妹来给我们弹一段琴如何？”
　　钟皇后笑着：“也好，早听重光说这丫头琴弹得好，今日正好听听。”回头看着李璟，“陛下，你说呢？”
　　李璟点头道：“好！”
　　唐卡一直愣愣的听着席间各位王孙贵族聊着自己，紧张的心一刻不得空闲，不自觉地，身体微微发抖。听到让自己弹琴，唐卡猛的抬起头来。
　　李璟对远处的唐卡：“来，周……”
　　李煜起身对李璟一拱手：“回父皇，她叫周薇，闺名女英。”
　　李璟大笑，看着娥皇道：“好名字！娥皇女英！……”抬头对旁边的太监道：“拿琴！”
　　老太监低头道：“是！”

　　空气凝固，大家都转头看着这个坐在角落里的“周女英”，唐卡被盯得浑身更是不自在。
　　娥皇这样逼迫，无非是想让唐卡是个陪衬，大家都是吃饭的时候，却让唐卡表演助兴，表面看上去，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妹妹，实则却带着羞辱。全南唐的人都知道，娥皇的琵琶数一数二，娥皇都没有出手，却来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周薇”来演奏，谁都会当自己是个笑话。
　　此刻，太监已经将筝放在正中央，众人都在等着唐卡移步。
　　她在这一瞬间，抬头看着无数双眼睛，李璟的威严，钟皇后的温柔，赵匡胤的冷若冰霜，李煜的关心。
　　她慢慢拖着步子，坐在筝前，双手抬起，半晌，没有落下一个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