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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底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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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墨收起笛子,问:“你的二内是万花吧?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
叶云锦笑:“比起笛子这种风雅武器,我还是用剑比较顺手。再说,我可是个藏剑啊。”
“你今天什么打算?”
金水镇是个大晴天,叶云锦坐在树荫下伸了个懒腰:“睡一觉,等鸣笙上线,然后带他……”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折墨没等到后续,再一看,她已经舒舒服服靠着树睡着了。
叹了口气,下线。
再上线时,奈何已经来了。红袍银甲变成了黑白,除了褪去急萧索而愈发年轻的面容,这个人再看什么以前的痕迹。
就像一团火焰被染成了墨色,已经看不清本身的样子了。
“她为什么来找你?”奈何问。
“怀璧其罪,多少人在打她主意你不会不清楚吧。她要自由活动,我给她送面具,她顺便把笛子给了我。”折墨的语气冷淡:“那边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奈何勾起嘴角,坐在某人身边,抬头看不远处的万花:“和你有什么关系?”
折墨眼神一凛,温和的面容难得出现了怒容:“如果不是你说可以救她出来我怎么会让你再……”
“你怎么想,重要么?”
奈何拨开叶云锦的刘海,顺了顺她银白的头发:“她是这个世界的钥匙,也是和时间轴唯一有交错的意识体,不是你能打主意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多亏了你,她终于能好好睡一觉。”
折墨咬了咬牙:“如果知道你没了记忆后会变成这样,我怎么样都不会帮她。”
军爷没有抬眼看不远处紧握笛子的万花,这样温和之人发起怒来倒像个男人了。他说:“你是在提醒我需要找你清算旧账?”
折墨沉默了下来,只是握着笛子的指骨更紧了,似是力道再大一些就能将这白玉笛子给折断。如果仅仅是游戏,他不介意和奈何打上一场,死则死耳。可赢了如何输了如何,对那人没有半分助益。
游戏公司的运作仰赖着奈何的支持,这点在确定合作关系之时他便已经知晓。在各界对于叶云锦之事三缄其口的态度来看,无论军方政界商海,都对于全息模拟技术的成熟寄予了厚望,所以她所遭受的一切在大利益背景下显得如此不堪一提,如此微不足道。以奈何的手腕,如果要把事件曝光摊到面上来处理也不是不可能,但结果只能是引起恐慌后游戏公司在舆论压力下被迫关闭销毁,然后……那人再无生的希望。
“你陪她,我先走了。”
青年脸色有些苍白,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和那个眼里渐渐恢复星河璀璨的女子难得聊到关于感情的事,她说:“折墨,我不后悔,我不后悔玩这个游戏,不后悔遇见他,我孤家寡人一个本就无牵无挂,他让我知道我也……可以被人捧在手心。”
“你的家人呢?”他问。
女子摆弄着又一年七夕放的花灯,花灯里没有纸条,折墨知道那个名字记在她心里,永远占据着一席之地。
她说:“母亲早逝,我父亲有新的家庭,不需要我。”
“可有怨恨?”他皱眉。
女子漂亮的眉眼舒展开来,眼睛弯起:“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父亲也是,折墨,你也是。七夕节了,你不去花灯会多少姑娘要失望啊,多不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个人的眼神从死寂中恢复生气,只是这生气之中偶尔的寂寥与温柔,让他无数次刺痛。
就像她最开始就同他说的:折墨,你很好,只是我们相遇太晚了。
那个人在她心底扎了根,容不下其他人。
叶云锦精神紧绷太久,极度浅眠。奈何拜托折墨有机会把催眠的药物用在她身上也是一日前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一觉无梦,虽然只有四个小时,但已经打破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睡眠记录。于是她迷迷糊糊醒来时,竟是说不出的轻松。她睁开眼,身下是柔软的草叶,伸个懒腰转过身便看到某个军爷正在翻消息屏幕。
“奈何……?”她坐起来,觉得自己没睡醒。
奈何见她醒了,把屏幕关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叶云锦把脑袋无比顺畅地靠在他肩上,拱了拱:“我在睡啊……”
奈何失笑,竟是还没睡醒。
“我好困。”
“嗯,我知道。”
“我好想能多睡些……”
“那就睡。”
“睡着了就能看见你了。”
听着耳边的嘟囔……原本因坚毅而显得冰冷的面容在睡梦中带着些孩子的稚气,温软而柔顺。
游戏中催眠药物药性极强,第一次醒来后不会立刻清醒,而会陷入更深的困意之中。由于对睡眠的极度渴望,如果有人在此时问话,被催眠人为了尽快享受睡眠而在毫不设防时回答任何问题。
奈何揽住叶云锦,问道:“你喜欢奈何吗?”
“喜欢。”毫不犹豫。
“那为什么要消除奈何的记忆?”
叶云锦皱了皱眉,似在挣扎。
“为什么?乖,告诉我。然后可以好好睡了。”
“……如果我忘记了他,他会很难过。”
奈何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之人蹙起的眉:“为什么一定要消除记忆?”
叶云锦身子很沉,动了动似乎想逃避这个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消除你们之间的记忆?”
“……因为,因为任务失败了。不要……我不要忘记奈何……不要把奈何让给别人……”
已经快到极限了,奈何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谁消除的记忆?”
叶云锦紧闭着嘴,不肯再说。
“是谁?”奈何耐着性子问道。
她睡着了。
奈何叹了口气,只有两次睡眠之间的间隙实在太短。
他低头看着某人有些委屈的眼角,忍住把这货摇醒的欲望,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把人揽在怀里。
叶云锦睡得很好,虽然好像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梦,但睁眼看见奈何的事实让她一高兴完全忘了睡梦中似乎存在过的不愉快。
“你怎么在这?”叶云锦坐起身。
奈何靠在树边,而叶云锦完全靠在他身上,并且看情况某人半边身子都该麻了。
“来找你发现你居然睡着了,真是……”奈何揉了揉她脑袋,替她整理好睡皱的衣物。
叶云锦老脸一红,低头盯着奈何的手指,半天说不出话。
心思百转千回的叶云锦只顾着脑子打结,完全没注意到奈何眼角突然漾起的笑意,等她脑子转过来后,奈何又是一脸没事人一样——哦,衣服整好了。
“……”叶云锦退开两步,站了起来:“折墨呢?”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只见你一人在这睡着。”奈何捶了捶发麻的肩膀,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游戏的拟真居然连这个也模拟出来了。
叶云锦想了想睡前送了笛子后给他:“他还是生气了,早知道笛子寄给他就好。”
“什么笛子?”奈何下线后叶云锦得的兵器,笛子和材料的事他并不知晓。
“万花的武器,我留着也没用。”叶云锦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于折墨她亏欠甚多,只是她也没法给他想要的东西。
奈何想了想:“送就送了,武器而已。”
不知江湖上因为这武器拼了几级追杀叶云锦的玩家听到了这话会作何感想,但显然奈何并不在意,他半边身子的麻意缓和,问道:“今天有安排吗?”
叶云锦想了想恶人谷的传讯,摇头笑道:“没什么事,刚好你来了,我们一会儿带鸣笙回藏剑山庄?我收了个徒弟,也是天策但是……”
她突然停下话,皱了皱眉:“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奈何不知为何,就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她居然会担心自己嫌她是个无趣之人?
“我听过许多关于你的事,藏剑第一人叶云锦,虽为女子,有倾城之姿,偏激自私,胆大妄为,眼高于顶,无论武艺还是性情刚毅都不输男儿。大家打不赢你,自然更多人愿意将你当做男人来看……”
叶云锦低头看地:“别人怎么看我不在意。”
奈何大笑:“可你方才犹豫忐忑的样子,实在是有愧霜冻满城无情无心的名声啊,让你的仰慕者们看见该要哭了。”
武力值高到令人咋舌冷情冷心的某人脸色一寒,耳根却红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嘴。
阳光正好,叶云锦就这么站着,耳上的红被照得有些半透明,不知所措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把她联系到那个出手不留任何情面的叶二。
奈何看着气走了某人的背影,某个万花所带来的不悦终于消弭了些许。
都成亲了,怎么还这么不经逗。
没一会儿,藏剑又回来了。
一片阴影遮住了奈何,他没睁眼,来人身上是极淡的沉香:“你回藏剑了?”
叶云锦说:“我不同你生气,我说过的。”
奈何站起来。
“你别这么看我,我知道女子要矜持自重,我知道我步步紧逼会令你看轻,可我担心我如果只是等着你来找我,会有别人出现。”她嘴唇有些白:“是我先来的。”
奈何没有说话。
叶云锦眼神一黯:“奈何,你能相信我吗?”
奈何笑:“自然。”
她站在树下,身形不知道是不是奈何的错觉,似是更瘦了些。她说:“如果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我,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给,我都会做到。”
这样直白的话已是极限,叶云锦苦笑,她身体感知和控制已经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她被气得走了没多久,就发现了精神上有被催眠过的痕迹……毕竟是游戏里的道具产物,她在虚境中没少遭遇过擅巫蛊操控精神的能人异士,即使不记得被操纵时被问了什么话,至少是能感知到是否被动过手脚。
奈何没有否认:“抱歉。”
叶云锦摇头:“我们相识不久,你信不过我很正常,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是希望你别再骗我,你以前从未骗过我。”
你骗我,我会很难过。
奈何抬头看她:“我这次回来并非为你。”
叶云锦点头:“我知道。”
“记忆修改的意识操纵在这个游戏里虽然罕见,却确实存在。我是个商人,我不是被刺激得失去了记忆,而是人为操纵的?对吗?”
叶云锦点头,奈何是个商人,记忆篡改几乎接近了意识操控的本质,这种针对性的记忆操纵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而她是唯一知道整个来龙去脉的人,即使她不找奈何,奈何也会找上她。
二十年的虚境沉浮,她看尽人心,分析揣测已是下意识的行为。可这二十年里,这次理智的推断是最疼的……疼的是哪呢?
“对,我输了一个赌约,任务失败。我输了赌约,依言闭关,并且理应失去我们之间的记忆。被篡改的人本应是我,是我骗你让你替我受过。”
女子脸色本就苍白,说到最后一句时,依旧是看着他,没有回避。奈何被她一双眼睛这么看着,心里百感交集,这种莫名的情绪不是第一次出现,可是现在他不应也不能被这些不知有何而来的情绪所控制。
他的问话理智而冰冷:“是谁?”
叶云锦说出一个名字,奈何微怔。这个名字太耳熟,不过也只是一怔。有了明确线索,总好过在一大群AI中大海捞针。
“多谢。”奈何诚心说道。
“是我累你……何况你我二人,有何值得言谢。”叶云锦苦笑,明明冷了那么久,明明做好了完全准备,可真当事情走到这一步时,她还是会因为二人之间远如山海的隔阂而感那么些难过。
叶云锦抬头看他,声音很轻:“有什么事,回头直接给我消息。我去找鸣笙了,你应该也不太想去,我先走了,告辞。”
女子拿出马哨,走了两步到奈何身前,递给他:“这是绝尘的音哨,我给它解绑了。这马本就是你当初送我的,令踏炎平白多受那么久的相思之苦,可我一直舍不得还,现在还你,阿白虽然每次见了踏炎都挺怕,但它见到踏炎心里还是欢喜的。麻烦你照料了。”
哨子落在奈何手里,叶云锦拿出另一个哨子,一匹和绝尘长得极为相似的马应声而来,她翻身上马,踩着马镫,在就小路上渐行渐远。
马铃叮铃,素月乖巧地打了个响鼻。
叶云锦没有刻意控马,随它走着。
世道艰辛人情薄凉,所有人骗她都可以,只有奈何不行。
我不同你生气,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骗我。几日并肩,想来也不过是那人令她放下心防的手段罢了,只是他不知两年半前的那一次诀别,已是她最后一次对他的算计欺瞒。
他不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