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肆水

26、第二十六章

　　陌九渊说得字字清晰，玄炎听得心里一沉，不可置信地再次用力推开陌九渊，睁大眼睛道：
　　“你……你说什么？！”

　　陌九渊也是一怔，犹带着情欲的眼睛有些愣愣地看着玄炎。

　　玄炎衣襟微开，露出了白皙的肩膀，上面还留有两人深情相拥时留下的点点印记。
　　那些浅浅的齿痕就像是一对对翩跹的小蝴蝶，展翅欲飞。

　　想到了什么似的。
　　陌九渊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许久。

　　陌九渊面无表情地沉声道：“我把你当成其他人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把你当成其他人了。

　　玄炎原本并不觉得生气，这会儿却因为陌九渊的说法而感到怒火中烧，怒极反笑道：
　　“能被水神大人认错还真是荣幸。不知，水神大人究竟想的是哪位美男子？”

　　陌九渊背过身，似乎丝毫不打算理会玄炎语气中浓浓的讥讽。
　　玄炎定定地盯住陌九渊的背影，大有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意味。
　　良久。
　　陌九渊缓缓开口：

　　“他是我的爱人。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

　　玄炎听到了答案，心里一惊。
　　不在了……是说……已经去世了？
　　想想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是说，他已经……”

　　陌九渊这次没有说话，只是挺直了背脊，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手上的血管因为过度挤压而显得几乎就要爆裂出来。

　　这么落寞的背影。
　　他的背影是这么孤寂单薄，似乎随时都会融进四月轻柔的阳光中。
　　虽然他没有再说什么，可是答案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玄炎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陌九渊，心中也不知生成的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也和陌九渊一起难过起来，心底酸酸的，竟然丝毫没有责怪他刚才的举止的想法。

　　陌九渊。
　　这么坚强刚毅的男人。
　　手握北溟辽阔疆域的水神大人。
　　原来也有柔情的时候。
　　原来，真的存在有这么样的一个男子，能让他抛却世间伦理，不顾世俗的眼光。
　　原来真的存在有这么样的一个男子，能在离开他千万年之后，还让他这么思念。

　　几乎思念成病，思念成魔。思念得，情迷意乱。

　　心底酸酸的，连带眼里也是酸酸的，玄炎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微笑着说道：

　　“那个人，是不是南疆的火神，传说中的司火天神？”

　　陌九渊的身躯猛然一震！
　　他蓦然转过身，黑眸直直地看着玄炎，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玄炎呵呵一笑：“我没有说错吧？几千万年前的人，除了火神还有谁呢。”

　　“不过你也不用难过啊，我听说火神的魂魄是永世不灭的，说不定你很快就能找到火神的转世呢。”

　　陌九渊并不承认或是否认，神色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将目光放在了玄炎身后的竹门上，目光幽深，仿佛透过那扇竹门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良久。
　　正当玄炎想要开口说要走了的时候，陌九渊忽然对玄炎说道：

　　“对不起。”

　　玄炎一愣，既而笑道：“没关系哈，或许是因为我和火神大人长太像了，不过我一定比火神大人差远了，下次陌大人绝对不会认错的了。”

　　嗯哼……人家火神好歹是作古了的人，算不了作古起码也是前辈前前辈，总要尊敬点，而且又是陌九渊的爱人，还是把自己贬低点比较好。而且主要看陌九渊不像是个喜欢打击人的人，待会总会说点好听的话嘛。

　　陌九渊听到玄炎这么说，像是认真想了想，最后居然轻轻笑了笑道：
　　“没错。你们真的相差很多。”

　　玄炎登时郁闷。

　　结果……居然还是被打击了……
　　沉默。

　　于是闷闷地向陌九渊道别：“我先走了。”
　　这样皱着脸走出了听竹阁。

　　屋内。

　　陌九渊嘴角还挂着浅笑，只是，越笑越无力，越笑越凄凉。

　　还是没能管住自己。
　　决定了要默默陪在他身边，却差点就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毁于一旦。

　　如果因为他的冲动而毁了自己和玄夭寻枚先前的一切付出。
　　如果这样。
　　如果，还要炎儿承受日日如刀割般的煎熬。

　　……

　　忽然想到了什么，陌九渊的面庞一下子柔软下来，温柔，如白莲花瓣。

　　……刚才，炎儿就在他的怀抱中。

　　他们靠得那么近。
　　那么近。
　　好像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好像，一直一直，都陪伴在对方身边。

　　听竹阁里。
　　一个神色寂寥的男子嘴角含笑，模样，竟是幸福得让人心酸。

　　离开听竹阁，这路好像自己又回来了，左拐右转的居然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住的那个园子。玄炎一路上都十分郁闷，这会儿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正想快步走回园子，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拦住了玄炎。

　　方泽站在玄炎面前，手里摇着一把纸扇，微笑着看着玄炎。

　　玄炎只觉得心情一下子又跌回了谷底，没好气地开口道：
　　“让开让开，我要回去找夭儿了。”

　　方泽笑脸盈盈：“怎么，和陌大人相处的不愉快?”

　　玄炎骤然瞪大眼睛，瞪着方泽道：“是你设计引我去那个阁楼的？我才想得这方府的路怎么这么邪门，原来邪门的是方府里的人啊。”
　　方泽轻笑出声：“我可是帮了你们呐，没有我，你们哪能这么快解开心结和好呢？”
　　玄炎翻了个大白眼：“你那只眼睛看出我们和好了？”
　　方泽轻笑着哗啦一下合起纸扇，用扇子轻轻点了点玄炎的肩头：

　　“怎么，还想赖了不成？”

　　玄炎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犯寒。
　　上次方泽也是这么说“想赖了不成”，转眼自己就被软禁在了方府中，这次他又是这种语气，真是要提防小人啊提防小人。

　　玄炎谨剔道：“我和陌大人原先并不认识。他不过是把我看成了他的爱人而已。他只是认、错、人、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就连玄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得近乎咬牙切齿，方泽也听出来了，于是笑着说：
　　“原来是认错了啊。这样我可就算帮了你一个忙，你难道不感谢感谢我吗？”
　　玄炎嗤之以鼻。

　　方泽在心中暗暗疑惑。
　　认错人？
　　这个说法未免太滑稽。
　　陌九渊对玄炎的重视，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绝不是因为认错人那么简单。
　　可是。照目前看来，玄炎之前又真的好像是不认识陌九渊。
　　绝对有哪里不对。
　　既然陌九渊对玄炎的重视是无法装出来的，那么，说了谎的就是玄炎。
　　玄炎。
　　看起来毫无城府的人，原来心机也是那么深么？深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这样看来，玄炎可就更有意思了。
　　呵呵。

　　玄炎被方泽嘴角的阴笑吓了吓，谨剔地说道：“你不会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吧？”

　　方泽轻轻地笑了笑，慢慢靠近玄炎，在玄炎耳边呵气道：
　　“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既然陌大人并不喜欢你，那么，我对你下手的话，岂不是一点顾及也没有了？”

　　下……下手？
　　卡卡……这老狐狸都还没下手呢，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了，这要是下了手，指不定自己是不是要被大卸八块还是五马分尸呢。

　　玄炎退后一步，谨剔地看着方泽道：“你想干嘛？”

　　方泽再逼近一步，凑到玄炎耳旁：“呵呵……我想啊……我想……”
　　方泽忽然伸出舌头，在玄炎的右耳廓上轻轻舔了一下。

　　玄炎只觉得一阵恶心。
　　鸡皮疙瘩全都冒出来了，嫌恶得用袖子使劲地擦着被方泽舔过的地方，皱眉道：
　　“你发什么神经。”

　　方泽又是呵呵一笑。

　　“哥，你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左手边，方典不喜的声音忽然传来，玄炎方泽俱是一愣。

　　方泽笑道：“怎么办，你哥我好象真的喜欢上了小炎儿呢。”

　　玄炎怒视方泽。

　　方典不悦地皱皱眉头，说道：“随便你，反正是玩玩而已。我先去听竹阁找九渊了。”
　　方泽笑眯眯道：“好啊。”

　　玄炎看着方典快步离去的背影，心底的厌恶竟比对刚才被方泽舔了耳廓这件事生成的厌恶感还要多。

　　方泽笑着再贴近玄炎：“怎么，小炎儿吃醋啦？”

　　玄炎凉凉地瞥了方泽一眼，伸手甩了方泽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巴掌声十分清脆，方泽脸上登时出现了五条红痕。

　　玄炎凉凉地开口：“方少爷，以后，还请你脸皮薄些，要些面子些。”

　　方泽对于这个意外的巴掌竟也不恼怒，只是伸手轻捂着左脸笑道：“小炎儿怎么知道我最不要的就是面子？有了小炎儿，其他的东西还算什么呢。”

　　玄炎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

　　身后。
　　一道紫色的光芒从方泽手心散出，围在左脸上，那五条红痕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方泽看着玄炎离去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